“父皇,确有此事。儿臣可作证。”
“是啊是啊,女儿也可作证!”乔桑还不忘对着乔穆夸上一句:“二哥,你可真有厉害!竟然就这么公布二嫂的存在了?”
老皇帝没想到竟然是真,顿时喜上眉梢,笑得银白的胡子直颤,拍着龙椅道:“好啊!好啊!”
妃子们忙有眼力见地说上几句祝贺的吉利话,又把素未谋面的“准儿媳”从头到脚夸的只应天上有。
气氛烘托到了极致。
老皇帝一扫之前萎靡,整个人都激动了起来:“既如此,你告诉朕是哪家姑娘,朕这就给你赐婚!”
乔穆眉眼都未动一下,甚至脸上连喜色都没有。
老皇帝看出有异,压下满心的雀跃之情,问:“怎么?可是有何难处?”
乔穆平静:“儿臣思慕的女子乃是平民出身。”
“这……”这确实出人意料,老皇帝为难了片刻,斟酌道:“难得有你属意之人,既然你如此诚心,纳做侧妃也不是不可。”
乔穆却道:“儿臣要的不是侧妃,也不是王妃。”他微微抬眸,眼中漆亮,“儿臣只想要一人,能够陪在儿臣身边,携手共进,白首相守。”
“若是儿臣当真与她有缘,便是没有赐婚也能修成正果。若是无缘,便是我百般强求,到最后也不过是一场空梦。”
他话音刚落,在场的都面色巨变,宜妃更是严厉道:“睿王!不可胡说!”
别人听不出其中弯弯绕绕,几位妃子和皇子公主却知道其中秘辛。
众人只知当今皇上对睿王的母妃一往情深,深情不悔。
却少有人知道,其实当初睿王的母妃早有婚约在身,且是与从小玩到大的家族世交之子定下的娃娃亲。
传闻两人青梅竹马,郎才女貌,原是一对天作之合。
只因皇帝碰巧在一次出宫时瞧见她一眼,回宫之后辗转反侧,魂牵梦萦。这才使了多番手段生生将一对璧人分开。
而后睿王的母妃嫁入宫中,进退有度,从未表现出不如意。
然而大此事仍成了皇帝心中的一根刺。甚至为了断绝两家交好,皇帝一边有意无意的打压穆家,一边特意派那男子去守北境边关。
过了许多年,睿王的母妃成为了皇贵妃,荣宠之盛,冠绝后宫。人人都道她好福气。
不久皇贵妃产下一子,也就是此时边关来报……
皇贵妃长得像个水做的人,但她性情开朗,既是在沉闷的宫中也能时常自乐。
没有人真正见过她落泪的样子。
可边关报信的那日,潮汐宫里悲戚声不断,似哀诉似思念,凄婉悠扬,长久不绝。
那个昔日一起骑马游湖的少年郎终于能回家了。
只是装在一口棺材里,唯剩下些面无全非的残骸。
两年不到,皇贵妃薨。
那些曾在潮汐宫当值的宫女嬷嬷内侍一夜之间从宫中消失。
没人知道他们听到了什么,甚至在皇贵妃死前,皇帝自己也没敢问出那些年在他心中百转千回,如蚀虫噬骨般日夜折磨他的问题。
本是无缘,百般强求,不过一场空梦。
说的不正是老皇帝自己!
宜妃等人小心地睨着老皇帝的脸色,出乎她们的意料,老皇帝只是冷冷看着殿下的乔穆,竟未龙霆震怒。
殿中是静可闻针落的寂静。
过了不知多久,一动不敢动的乔桑脚都要坐麻了才听自己那年迈的父皇说:“你走吧……”
乔穆没有半点惊讶或委屈,像是料准了老皇帝的反应,沉静地对着老皇帝恭恭敬敬一拜,头也不回地走了。
“二哥!”乔栋冲乔穆的背影喊,殿外的风雪瞬间模糊了他的身影,忙回头求情:“父皇!二哥他……二哥是……”
是了半天乔栋都不知道该如何求情。
宜妃冷眼看他离开,非常默契的与乔梁交换了个颇为恶意的眼神。
她眉眼一转,媚眼如丝地看向老皇帝,放柔声音劝道:“陛下,睿王虽只比梁儿年少六岁,但毕竟没成过家,还是个没有真正长大的孩子。孩子气性本就不定,想来他也是无心之言,陛下万莫为此气坏身子。”
老皇帝盯着他离去的方向微微出神,好像根本没听到她说了什么。
沧桑又苍老的眼中似有怜惜,末了只喃喃自语:“他铁了心想走,朕又何必为难……”
一开始,宜妃没听明白,然而只是转瞬间,她脸上逢迎的笑容顿时僵硬。
只需暗暗一想,如何想不明白。
睿王何等心思难测,近些日子他在朝堂上更是锋芒毕露,处处都要压梁儿一头。偏偏又半点捉不到把柄,叫她好生头疼。
如今除夕家宴,他定是看他们家人团聚心中不痛快,这才寻了个话头故意让皇上赶他走。
皇上本就对他心中有愧,此番一闹,非但不会怪罪他,反会觉得他孤苦无依,更加愧疚。
殷红的唇在宜妃脸上扯出一个冷然的笑。
这下好了,他现在是痛快了,如今倒要换他们不痛快!
睿王,你倒是好心机!
宜妃望着殿外飘飞纷搅的风与雪,瞬间没了方才的媚眼如丝,乌黑的瞳仁中一抹凉薄闪过,冷意更甚冬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