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夜里的景象与前日的不同,月朗星稀,蝉鸣不断,教人平白添了几分焦躁。
再次登门拜访瑞阳郡主,一是秦源并未摸清瑞阳郡主如此热切参与此事的目的;二是既然已经看出她对此事十分钟上心,看在幼时她待秦恒的好,前来交换查到的线索;三来,他也不知或是不敢承认......
但今日的院子里既没有柳娘子,也没有暗卫,只有她坐在石桌旁等着他。月下独酌,最是怡情,但他分明见到几分愁萦绕在她身侧。
上前去端端正正地行了礼,他方坐在石桌的另一侧,看着并不关注自己而只是自顾自饮酒的瑞阳郡主,便拿起她提前为他斟满的酒杯,一饮而尽,开口问道:“在下今夜唐突前来,还是为了上次的事,郡主为何又派人假冒柳娘子和柳小公子,且做出今日这佯装回江南的假象。”
她不知在秦源未至之时已喝了多少,现下已有三分醉意,眼眶微红,听到他的问题也并未回答,而是反问他:“秦大人好啊,今日又来我郡主府了。不过秦大人可知今日是何日子,可知今日为何素来都在的暗卫却都消失了,方让大人能大剌剌地就进来我郡主府?”月光皎洁,她的眼神也格外亮、格外愁。
心下盘算了一会,他暗叫不好,今日正是先临安王与临安王妃的忌日。王爷与王妃为守住文城,以少敌多,不幸战死。那尸首更是千疮百孔,不忍一视。瑞阳郡主不过五六岁的年纪,却在现场亲眼目睹自己的父母为了一城的百姓所受的全部苦楚。
十五年了,她成为孤儿已经十五年了。
想明白前因后果,秦源面色凝重地行礼向瑞阳赔罪:“今日皆是在下的错,万不该今日前来叨扰,这就速速离去,明日定厚礼致歉,还望郡主海涵。”说完将头垂得更低,一副任她发落的模样。
就在秦源行完礼,迟迟等不到回应准备退下之时,瑞阳似又清醒过来,正襟危坐起来,开口回答了他的问题:“就因为这招非常拙劣,拙劣到聪明人一眼就能看穿的程度,我才能看出这柳氏上下,是真都蠢出生天,还是也有聪明人。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柳娘子现下应还是在我郡主府,受我瑞阳庇佑。若这柳氏看不出,还妄图杀人灭口的话,那你秦大人也不必费心在他们身上,指派你手下人查查即可,无非是个小喽啰;但若这柳氏上下有人不蠢,或是他背后之人还想保他们的话,那在这紧要关头自然不会乱了阵脚。我想看到的是后者,但很不幸,这柳氏一家全是没脑子的,所以你手下的人才会见到,阿赤他们的马车被柳氏派来的人给毁了,以及争斗过后留下的痕迹。”瑞阳很失望,她本以为这次能摸到旻王的一条线索,但显然这柳氏一族眼下不过是个被弃如敝履的小喽啰,能牵扯出来几个朝廷官员让秦大人清算已是顶天,而旻王的马脚她是一点都摸不到。
见状他又坐下了,他明白若不是郡主今日喝醉了是不会与他说这些的。她一向在各方面都表现平平,更是从不在乎自己名声好坏,肆意而行,除了对机关兵器感兴趣外,并无甚爱好,像今日这种明目张胆地试探涉及前朝势力的行为,他从未在她身上见过。
但既然她对此事如此上心,也是她将此事捅到圣上面前,算是半个参与者,秦源也不瞒着了:“郡主想的没错,这柳氏从前在前旻王麾下应仅是不如何入流的手下,他们主要负责为旻王寻找未及笄的幼女,近年来则多与扬州瘦马的贩子多有联系,主要往饱受海寇侵害的浙江、福建一带劫掠幼女,再送至下一地点。但好在也并不是全无线索,好歹我们寻到了几个可能与前旻王一脉有联系的官员,以及接头的地点。”
瑞阳的酒杯一滞,她抬眼盯着秦源,重复了他的话:“接头的地点?”
他点了点头道:“倒没有多具体的位置,只是一个方向。被我们抓到的柳氏匪寇交代他们会将人送至彭城一带,再由他人接手。但彭城处于平原,四通八达,后面的可能需要时间继续探查。但再多的,在下也确实不能透露了,郡主让柳娘子放心,柳氏的人三日内我们会处理干净,除了牵涉前旻王的部分,其余的案子会移交大理寺审理,柳娘子和柳小公子所受的委屈,很快就会得到补偿的。”说到这里,今日秦源来的目的已经完成,于是他再度行礼告辞,只是临走前,踌躇再三还是劝了一句:“酒大伤身,望郡主不要忘记饮解酒汤。”
但她只是又灌了自己一杯酒,甚至还记得对向外走的秦源嘱托到:“有些事情,就不必打扰皇伯父了,他老人家希望我放下,我明白,但也希望你明白我放不下。”
脚步顿了顿,他转身顿首后才一个飞身离开了郡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