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后的她做了一场梦,梦里面什么都没有,连世人常说的走马灯片段都没有。
只有一片空白,明亮的白,和茫茫一片空地。
里面一切都是静止的,甚至没有一点响动,无色无味无冷暖无触感,只有她自己的意识是自由而活跃的。
她在心里头暗暗骂着:
“不是说她的终期是在三天后吗?”
“为何阎王三天都等不了,就急着收回她的这条命。”
再次睁开眼睛时,无边无际的辽阔海洋逐渐被灯火昏黄的光芒蒸干,反射着刺目光辉的小金人和古朴的木牌位,昭示着她还弥留在这世上。
她原来没死吗?
全身上下的痛楚感逐渐消散,她内视一遍骨头断裂处被重新连接,喘息于她而言不再是一件艰难的事。
她活过来了,源源不断地自掌心涌入她的体内,舒适的清凉感游走于脉络间。
她呆愣着望着梦境中手中握着的浮木:
掌门做的小金人周身竟流转着灵力,还有灵魂驻扎过的痕迹。这似乎是掌门夫人的躯壳炼化成的?是她吸收了掌门前妻标本身上生命力,才得以苟延残喘下去。
岂有此理,这掌门欺负金蝉派人丁单薄,竟敢谋害她的八十个同门。
这掌门竟然有八十个妻子。
等等,八十个。
师父曾说过,世间万物修真遵从九九八十一次法则。
就如同金蝉派的人脱壳八十一次就能升仙,难道这掌门修的是八十一次杀妻正道成仙之法?
听说,他似乎只差一步就飞升了。估计,再杀一个就………
她掰开手指,仔细点算着,她是第八十一个。
又过了许久一段时间,不停狂躁跳动的心脏,才稍有平稳下来。
她又看了看手中的小金人,眼前一亮,将小金人摆回它的七十九个同伴身边。她虔诚地将双手合十在胸前,
“多谢相助。希望能再借几位之力,助我继续修炼。日后飞升之时,定要替几位报仇,手刃了鹤冲派掌门陆析。”
既然掌门陆析要杀她,不如先下手为强。
她轻轻划破指尖,以鲜血在空中画下誓言的符阵,待最后一笔完成后,默默叨念着九九八十一遍誓言。符阵回到她的胸腔,镌刻在她的心上。
日后若有违背,她将沦为孤魂野鬼,永世不得超生。
咒毕,她这才安心盘腿坐在凉凉的石板地上,灵魂贪婪地吸吮着小金人身上的连亘不断地灵气。
小金人身上的灵力远比门派修行池里的精纯,甚至不需要她多做凝练,大约是因为同为金蝉派弟子的缘故,灵力不费吹灰之力就重新滋润她的经脉。
就在跃向天门处只差一毫之际,她忽而觉察周身一股翻腾热意,她无视异常的感觉,艰难冲击着天门。喉咙里涌上腥甜,大口鲜血倾吐而出,呛得她咳喘不止。
眼下她的身子骨还是有些虚弱。她只好从长计议,先把所有小金人都揣进她的乾坤袋,日后再慢慢炼化这些小金人。
她走出这栋阁楼,在附近的水边的潦草整理仪容,正要起身时,天上忽而降下点点细雨。她不再如前些日子一般节省灵力,伸手变出一把淡黄色小伞,正正好好撑在头顶。
透过伞的边沿,她抬眼看向灰蒙蒙的天空。
浮云揉作难以拆散的一团。这雨,难以琢磨是会持续多久,唯一确定的是,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下越大。
感觉身子恢复成不久前的状态,充满灵气的小金人又已经得手,翅膀硬了自然是要先下山。
猪都知道不能与屠户同床共枕。
等她蛰伏一段时间,修成半仙之体时,再折返山上兑现与八十位掌门夫人的誓言。
沿着水边溯流而上,忽而一阵小风袭来。她紧紧攥住手中雨伞,抬眼时见到一白衣翩迁的男子,与她背道而行,同样撑着一把小伞。
修真人的年纪从面容上是无法探究的,可他板着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比五官柔和的颜笙显得成熟多了,像是冒着雨也要固执催账的讨债人。
肤如无暇美玉般透亮白皙,清亮的双眸像黑曜石缀着。两片薄唇原本大约是苍白的,因吻过春季开得最明艳的那朵花,才被染上浅绯色。
看他虽穿戴整齐,可衣着与鹤冲派看得腻烦的黑白红三色不同。应是鹤冲派的外门弟子。大概也同她一样是被鹤冲派不好相与的弟子赶到这里的。
她心里思忖着,忽自己忍不住向前伸手,待到觉察时她已经拉住眼前的男子握伞那侧的手腕,隐约蹭到他冰冷而苍白的手背。
应是擦肩而过的两人,就这样一齐停住脚步。
颜笙对上男子幽深的眼睛,瞥见其中一丝而过的怔色,先开口解释:“我不是坏人。别误会。”
听到这话,男子点了点头。
颜笙放开手,向男子走近几分,继续道:“你是外门弟子?”
男子端详着她,忽而蹙起长眉,声音低沉而缓慢:“是作何事?”
颜笙笑靥如花,嘴角勾起刻意而精致的弧度,眯起的双眼饱含真诚。
“我见公子眉清骨秀,定是修仙的好苗子,放在这里耽搁真是糟蹋了。不如随我下山,拜到我们派,那里有更好用的修炼秘籍。”
“不必。”
颜笙对他的拒绝不以为意,看着他嘴唇灰白,只觉得是逞强,随即温温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