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月宫后殿不起眼的宫室之内,嘉妩难受地蜷缩着身子,耳朵仔细听着外边的响动,待确认所有的宫人都并未留守在宫室之内,一切重新回归安静,她才努力控制着双手从衣襟深处扯出一片薄薄的锋刃。
方才她屏息得及时,虽然仍中了招,但经过片刻的折腾、加上另一种药力的相撞,此刻手脚勉强恢复了些力气。
刀刃她缝在小衣的夹层里,便是为着进宫未知的不时之需,没想到如今真有用到的时候。
嘉妩手颤得厉害,拿出刀片时还蜷着身子怕被人突然进来察觉,故而难免在身上不小心留下了几道血痕。
她轻轻喘着,抓紧时间将手上的布条划烂,偶尔划破了手腕的皮肤也不顾,因为她知道这短暂的安静一定是为着等待谁的到来。
无论是赵延枫,还是其他随便什么人,她都必须争分夺秒。
轻微的摩挲声不间断地响起,终于在极细微的“啪”一声响过后,布条断掉,落在床上。
嘉妩手腕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用力,此刻束缚一松,手指脱力,刀片也跟着掉在了布条之上。
此刻她已顾不上捡刀片了,窗外天色已黑,药效在体内变得愈发汹涌,她用力咬了下舌尖保持住清醒,手脚发软地从床上下来,踩着柔软的地毯来到窗边,拔了窗销,试探着推了推外墙方向的这扇窗。
察觉窗户并没有从外边锁上,嘉妩顿时心中一喜,立刻将窗户推开撑住。
外边是空荡的宫道,秋夜的冷风顺着被推开的窗缝灌了近来,吹得嘉妩打了个哆嗦,头脑也变得清明了一刹。
瞬间的清凉将药力短暂压住,嘉妩浑身重新涌上力气,努力放轻动作从这扇窗户翻了出去。
双脚落地的那一霎,嘉妩足心一软,险些摔到地上去。
她原本还打算将窗户轻轻关好,然而就在这时,她从围墙这便隐约听见宫门处传来了齐声问好的动静,便知大约已有人来,无暇再管窗户,立刻踉踉跄跄地转身就往左边跑。
她脚步跌跌撞撞的,脑袋里尚算清明,大约还记得那边是奉宣阁的方向。
整个宫里,她无人求助,药效上来了也不能被宫里人瞧见。
说来可笑,除了谢怀墨,此时她不敢相信任何人。
她此刻仪容算不得齐整,也不知道谢怀墨今日是否进了宫,但她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快跑。
跑到奉宣阁,哪怕谢怀墨不在,她也愿意相信奉宣阁的宫人会肯帮她一把,至少让她有个落脚之处,先把药效熬过去再说。
宫里的路那么暗、那么长,嘉妩脚高步低、跑跑停停,好像怎么跑也跑不到尽头。
随着时间流逝,强劲的药力又重新开始发挥作用,滚烫的温度烧过她的四肢百骸,连逐渐寒凉的风都不能再将她面上的潮红色浇灭。
更令她绝望的是,她大约头脑真的不算清明了,竟然跑着跑着便转了向,不知何时竟然撞进了御花园里,彻底跑偏了方向。
“呼……”嘉妩猝然停下了脚步,大口地喘息着,一手虚弱地扶住一旁一颗已然凋零了叶子的粗壮树干,整个人的身影都被掩在了树下斑驳得暗影之中。
她本来就所剩不多的气力在发现自己跑错了方向之后,瞬间如抽丝般离她远去。她努力尝试着想重新迈出脚步,却发现只是徒劳,反让她腿脚一软,重重跌在了冰凉的青石砖上。
疼痛和寒冷带来的瞬间刺激让嘉妩控制不住地“啊”了一声,眼泪生理性地从眼角涌出,啪嗒一声坠落在地上。
她此时的意识已经在火烧似的半混半沌之中,抿到口中发咸发苦的泪水,她两手哆嗦着将自己已经变得无比敏感的身体强撑起来,头重脚轻地晃了一下。
视线里骤然出现一抹不属于这冷漆黑夜里的白,像是极度绝望之中生出自我鼓励的美好幻觉,嘉妩盛满水雾的眸子微眯了眯,自嘲般地笑了笑。
最后这跌跌跄跄的两步奔跑,全凭着嘉妩那股顽强的意志力支撑。
她踉跄着摔进了一个宽阔的怀抱,那个温热的怀抱有着与秋夜凉意截然不同的温暖,与嘉妩来说却好似醍醐灌顶一般的清凉。
谢怀墨稳稳地接住她无力下坠的身子,一手揽上她柔软的腰身,感受到她身体不寻常的滚烫热度,凝眉瞧向怀中的佳人。
嘉妩眼睛似睁非睁,含着二月的春水,迷迷蒙蒙地对上头顶一双轮廓熟悉的深邃墨眸,一双柳臂无比自然而下意识地缠上了他的脖颈,檀口中极轻柔含糊地呢喃出那个久违的称呼,“世子……”
听到这一声熟悉的轻唤,谢怀墨眸中墨色骤深,揽住她腰的手紧了紧,将她又往怀中带了带,随后拦腰抱起,转身离开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