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谢怀墨从一开始便目光十分冰冷地紧盯着她,自然也看清了她所有的动作,包括她手上的细节。
他微微一怔,随即眼神微眯,面色竟是渐渐缓和下来。
“许三姑娘。”泉水般的声音倏地在寂静的环境中响起,带着些意味不明的探究,又像是在回味什么似的,迟迟没有下文。
嘉妩心一揪,咬了咬唇,垂下头。
谢怀墨将她紧张的样子看在眼里,再开口时,目光中带着不易察觉的试探。
“听闻三姑娘一月前才入侯府,想不到便既已将庭院摸得这般清楚,特意等在此处了?”
这里果然是她不该来的地方。
要是知道来这里会遇到谢怀墨,她打死都不会跟着许瑶雪过来。
可……
她的面色渐渐苍白下去,却仍旧咬咬牙,仍旧垂头不语。
“为何不说话?”他平静地问。
嘉妩紧紧闭上了眼,心里的防线在他充满威压的凝视下一层层溃败。
谢怀墨忽而轻轻笑了,“先前在堂上倒不知,三姑娘是个有哑疾的。”
这话很有几分深意,嘉妩愈发局促。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再不开口已是不能够。
嘉妩闭了闭眼,终于鼓起勇气简短道:“我迷路。”
连个“了”字都没加。
但这已经够了。
谢怀墨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如有实质的目光像是要将她穿透。
嘉妩坚强地盯着头顶的压力,愣是没再多说一个字。
谢怀墨视线缓缓下移,沿着她轮廓柔和的侧颜、白皙干净的颈、弧度优美的肩一路往下,落到了她腰侧撕裂的裙摆上。
随后,他浅浅地勾了勾唇,眼神消去了冰冷。
“在这等着。”
他转了身,只留下这么一句音色沉柔的交代,脚步声便渐行渐远。
他当真就这么走了,嘉妩怔怔地抬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廊角,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她的手因为一直紧紧绞着裙子,松开后有些止不住的颤抖。
这会儿她才察觉,自己的腿也在抖。
她是怕极了。
怕他认出自己,怕她重蹈覆辙。
“哎呀我的姑娘,您怎么来这了?”
忽然有一道软和而焦急的声音从身侧响起,嘉妩怔然回神,看到了她的另一个大丫鬟春和,手上抱着一件白色的披风向她这边匆匆赶来。
春和嗓音清亮,近身之后,动作一点不慢地给嘉妩披上披风,有些心惊胆颤地小声念叨着什么。
嘉妩任由她帮自己披了衣服,轻声问:“是谁叫你来的?”
春和帮她理好了衣摆,后怕道:“是谢公子身边的景明。”她顿了一下,有些忧心地看向嘉妩,“恕奴婢多嘴,三姑娘可是在此处遇到谢公子了?”
景明……谢怀墨的近侍,嘉妩自然也是认得的。
既然是景明说的,那她见过谢怀墨的事也瞒不住,于是她点了点头。
春和见她淡定地点头,扶住她的手却有一瞬间的发软,语气更轻飘了:“您怎么就到这来了呢,真是,万一谢公子又追究起来……”
话没说完,春和重新看了看嘉妩完好无缺的样子,终究还是松了口气,道:“姑娘,您没事就好。”
嘉妩对她比自己还紧张的态度有些好奇。
前世她虽身囿内院,但谢怀墨对她极宠,她不能出去,却常有外边的戏班技团往来,她喜欢与那些和她出身相近的人聊天,因为他们这样的人最有流通的消息。
从那些人的口中,除了坊间轶事宫廷秘闻,她也听到了许多关于谢怀墨的议论。
她知道在大多数人眼里,谢怀墨都是一个温润如玉、皎若明月的君子,就像她第一眼见到他时,曾误以为的那样。
她也毫不怀疑谢怀墨在外的确就是如此,因为他就连在表现他的那种阴暗的偏执的时候,都是优雅而矜持的。
若不是亲历其中,谁又能知道他是那样的人?
毕竟就连她自己,在外人眼中看来,都并非受困内院,而是受尽偏宠。
多少人羡她,多少人慕她,又有多少人恨她?
可是为何,作为谢怀墨半个外家的定北侯府中人,对待谢怀墨的态度与她想象的似乎颇有不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