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慢慢悠悠扬长过霖州最繁华的街市,小枝穿戴一袭水蓝色长裙辅以淡粉色薄纱挽肩,她撩起马车珠帘,发间的步摇随着车子的颠簸轻轻摇晃。
她透过小窗听见帘外细碎的交谈:
“你们听说了吗,昨天晚上东市再往东那家前些日子刚死了娘的小铃铛家突然凭空多了一包银锭。”
“真的?那神偷现身了?这次窃的又是哪一户?”
“还没信儿呢。估计又得过把月才能传出来呢。”
“你别说,这神偷小子还真是神了。每次偷盗完竟然能神不知鬼不觉离开,官府查了多少次了愣是没蹲到半个人影。”
“可不是,不过这小铃铛确实是太苦了。爹是个没本事的,娘又偏偏得病死了。”
……
虞小枝听着这些家长里短,忽然好奇起这位神偷来。
霖州城有森严的制度和令人闻风丧胆的新官把守,繁华程度和治安向来号称‘小京城’。怎得有人敢光天化日下行起偷盗之事?
不足片刻便在杨府的大门前立定。她一步一步轻轻踏下马车,前来迎接的下人堆着笑迎他们进府。
将军府不愧为将相之家,园子极为有秩序,假山亭边潺潺的流水从假山倾泻而下,近邻着的是个锦鲤池,几个小丫鬟在池子边喂鱼。
虞府栽种了几株妖艳动人的桃花,而他们栽种的是满园的杏,倒也有几分清雅。
小枝随着父亲踏入会客主屋。老将爷正从箱柜里翻找自己珍藏的雪域清茶以会老友。
“小枝出落得愈发标致了。都怪你父亲,平日常叫你练书写字了吧。都不来瞧我这老爷子咯。”
小枝放下衣袖,恭敬地起身行了个礼,口中缓缓道:“小枝也许久未见杨伯父,瞧着您比上次见时更加精神了呢。”她唇畔浮着一抹礼貌温雅地浅笑。叫人看了便心神愉悦。
他大笑,倒是身侧的虞尚书发话了:“你这老家伙,书法陶冶情操,吟诗练就心性。你就成天让你们家小子甩剑舞枪的,活脱脱照着你当年养呢。”
他不满地看着那个喝茶的老头。
“哎呦,小枝来了。”
正屋外踏着小石路走来一个端庄的女子,约莫也有四十来岁。衣着和言行举手投足间全是和善温雅之气。
虞小枝听了这声音,忙转头,扬起一抹甜甜的笑:“杨伯母,好久没见您了,先前的头疾可都痊愈了?”
“都好都好,你太久没来,都觉得清寂了不少。定是你父亲总叫你上训导课,这么好一个乖女儿还须得教什么?”杨夫人笑道。
小枝抿嘴,不作多言。
端庄的夫人缓步走来,端着一盘子晶莹的糖渍梅子放在小枝面前。
“来,慢慢吃,尝尝伯母今天做的合不合你口味。”她笑盈盈地对虞小枝说。
“虞挚,也就你爱搭理我家这老东西。”
杨相在背后努着嘴不满的看着不给他留面子的杨夫人,惹的小枝忍不住发笑,这老头儿也太可爱了。
咬着梅子之际,她忽然想到什么,问起杨夫人,“伯母,杨缨回来了?”
杨夫人笑眯眯的看向她说:“他昨儿晚上刚回来,现在应该在院子里吧。”
“那我去看看他。”小枝说罢作了个揖,笑了笑,捏了一颗晶莹剔透的梅子便离开了。
“还是小枝可爱,怎么我当时就生出了个那么不听话的小子。”杨夫人看着小枝乖乖的背影,暗自摇了摇头。
“要是小枝是我女儿多好,啧啧,不能比啊。”
虞小枝咬着甜滋滋的梅子,绕过几处别院,抬眸瞥了一眼被日光照的正好的纯白杏花瓣,抿了抿嫩粉的唇,朝着杨缨的小院走去。
多年后的她满目喟然,每每回想起今日总是自责的无以复加。
暗恨自己为何不当日便断了杨缨的念想?
她迈进庭院深处,听见一阵长剑上的长缨挥舞的声音。
“几个月没见,没想到你都练到这个招式了。”虞小枝擦着染上糖水的手指,靠在他院子里一棵细杆的小树旁说。
数年前她初见杨缨时,这人还是个病恹恹的药罐子,老杨将军一身骁勇,气不过自己儿子这般,便以强身健体的名义盯着他习武。
虞小枝则喜闻乐见看他每每被逼着舞枪弄剑的笨拙样子。
正舞剑的少年被吓了一跳,伸出去的臂立马收回,听见这声音,不用看他就知道是谁。
“枝枝?你怎么来了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身材颀长的男孩收起长剑向她走来。
“从我父亲那边来的?”杨缨问。
她点点头,“他们说你回来了,我就来看看你胳膊腿儿是不是还康健着。”小枝坏坏一笑,见他越发黑下来的脸又道:“看着还不错?”
杨缨走过来叹了口气,“你上回让我帮你弄的那些书,没被你爹发现吧?”
虞小枝懒洋洋地靠在树下,无精打采的说:“我能让他们发现了去?只是学不通透啊……”她转着捻在指尖的小杏花。
“我早就和你说了,医书难读,你还偏偏要让我去弄,壁国何曾有过女医?太过任性。”他眼神溺了些许无奈。
自小枝十岁搬到霖州时开始到今天,两人约莫认识了六年之久。
她十三岁开始便总爱夜里偷溜出去玩耍,待及笄后,什么夜坊、酒肆、鬼宅都去过,后来不知怎么了突然让他去弄些医书,也没说缘由。
虞小枝没有理会他,换了个话题。
“你听没听说过咱们霖州城里有个……神偷?”她扭过头看着他。
杨缨听闻后两个字,像是记起了什么,坐在石凳上扬起平日那幅宁静的气息对她说:“还真知道。那人在我们江南这片还挺有名的。”
小枝一下就坐起来,聚精会神地听着:“那为何到现在都没把他抓起来?”
那人细细道来,虞小枝听后双唇微张,随后‘噗嗤’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