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姜。”
这一声低沉呼唤,叫温姜一下子不确定那声马鸣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就像她不知道此刻在她身前站着的这个人到底是不是真实的那样,迷迷糊糊地被接受了事实。
她在朦胧之间只是坐直了身子,意识还没完全清醒,含着声音糯糯地唤:“……江无衣?”
这人在她梦里居然如此沧桑吗?温姜想。
江无衣带着一个月经过的风沙和望月的思念,身上是厮杀过的痕迹,铠甲上留下了不少的印子,看不出伤,只见到凝固的血。
他半蹲在床前,任月光透入照在他半边面颊上,胡子拉碴,面容憔悴,眼神却温柔:“是我,我们打了胜仗,我便回了。”
温姜借昏暗烛光和月光看清了眼前的人,这才一下子反应过来。
晚风不能让人清醒。
但受惊可以。
江无衣也可以。
起码此刻,温姜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将军?!”
江无衣的温柔一下子被熄灭了些,苦涩涌上,却还是温声回她:“嗯,是我。”
他手上的长枪还没放,一丈多长的一把枪拖在身后,银光闪过了月光。
温姜向来嘴上功夫好,可那也仅限于能斗斗嘴唱唱戏,此刻情况实在出乎她意料,哪怕清醒了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愣着不作声。
我刚才直呼其名了对吧?没有吧?应当还在做梦吧?
可是眼前的江无衣就在光下,等着她反应。
温姜咽了下口水,望窗外望了一眼。窗外夜色沉凉如水,星星倒是很耀眼,叫她在这不知所措的关头也多看几眼。
这才什么时候,月光正朗,怕是还有一个多时辰才天亮吧?温姜从窗外收回视线,身上衣服倒是向来完整,让她少了几分尴尬,又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江无衣。
“将军……辛苦了。”她干巴巴地开口
刹那的欣喜填补了思念的空白,紧接着的是尴尬和无措,温姜坐在床上有些拘谨,又不得不开这个口,缓解一下这要了命的场景。
江无衣才放下长枪,解了铠甲,温姜往里侧又挪了挪,让江无衣正好上了床与她并坐。
江无衣去了靴就顺水推舟进了自己的被子,面色如常地回她:“不辛苦,打完了仗便一身轻松了。”
当然,见到了你也是。可这话说出来唐突,江无衣闭口不提,只靠近她的那侧腿绷紧了。
天色虽黑沉,时辰却是不早不晚,两人此刻都了无睡意,索性坐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说话,以度过这漫漫长夜。
温姜知他胜了,便问他:“将军出征途中如何?皇城早修了极长的城墙,怕是不算容易。”
江无衣回忆道:“倒也不说是艰难,只是有几回险些入了套,幸而运气不错,得以化险为夷。”
“你呢?营帐中条件不算很好,叫你受委屈了。”
温姜连忙摇头,弯起了眼:“营帐中日子很好,比民女当时在路上流亡的日子好多了,军中人也不常出来,倒是没什么麻烦事,一切都很好。”
看她笑得真诚,江无衣才放心了:“这样就好。”只是纠结了一下,才追问:“有遇到满头白发的人吗?”
温姜愣,试探道:“将军可是在说……莫将军?”
“你知道他姓名?”江无衣有些急切,“你觉得这人如何?”
江无衣有些懊恼。虽说明知两人都在军中,营帐也是比邻,却在私心里一直祈祷两人不要碰面,最好是对对方毫不知情的那种。
莫云清温柔,皮囊又好看,前世自先他一步捡回温姜,温姜便一直偏心他,跟在他身后整日莫将军长莫将军短的,惹得他明知两人亲近,却忍不住内里难受。
今生虽说他先捡回温姜,却不敢有信心胜过莫云清,此时满脑子的前世情景交织,叫他忐忑不安,迫切地想知道今生的温姜如何评价莫云清。
他直视温姜,眼里闪亮亮的,全是期盼。
“莫将军……”温姜回忆的时候脸都皱在了一起,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人嘴欠又讨厌,可江无衣信任他也尊重他,要是说上什么坏话,怕会前功尽弃,惹得两个人都不快。
于是乎,温姜只能委婉地形容:“莫将军为人……很真性情,心直口快的,学识也很丰富。”
骂人的时候指桑骂槐的功夫尤为出众,恨不得举上百八十个例子拐着弯骂,引经据典的学问全在这上边了。
她用的话委婉,脸色却是跟吞了苍蝇似的,说的话违心又叫她难受。
虽说说的都是好话,可江无衣看她表情不似前世那样憧憬,也没有前世那般夸赞,一口一个“如琢如磨”“翩翩公子”,松下一大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
幸好,她还没喜欢上莫云清。
他往后一靠,腰上却被硬物咯了一下,取出一看,原是他赠予温姜的那把秀气匕首,鞘没合上,取出就能用。
温姜见他从枕下拿出匕首,慌忙道谢:“多谢将军赠予匕首,民女每夜置于枕边,整夜安心,此刻便可物归原主了。”
“不用,你收着就好。”江无衣见这匕首给了她心安,又每夜与她共枕,恍然竟有些羡慕起这匕首,面上虽不显,却把这匕首收好丢在方桌上。
“对了,说起莫将军……”
这话一出,江无衣马上紧张地看向温姜,再不问半句关于匕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