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悄然来了。
温姜从那日谈及“缘分”之后,就是被人打了一闷棍的状态,成日里闷闷不乐,见了江无衣也是行个礼就走,绝不多说半句。
她平日里要修的课程多,在府里也是步伐匆匆,低着头自己走,江无衣也不是回了南都就闲下来的,每日公务也多,忙起来连饭都吃不上。
如此下来,竟是等到桃花都开了,两人都没有一场认真的、面对面的有效对话。
江无衣站在望院子的窗前,数着枝头上开了多少桃花,暗自叹口气。
月下的告白像是一场无谓的梦境,主人公之一已经全然淡忘,兜来转去,居然只有他还记得那些酒和那条梅红裙子。
他走出院子,见春光一片大好,终于是做下了决定。
——
今日书院休沐,温姜跟了半个月的课程,哪怕是过目不忘,也学得跌跌撞撞,磕磕绊绊,半月下来虽然跟上了课,也是累得够呛。
“踏青?”
等她悠悠转醒,就见侍女递给她一个纸条。
江无衣留了条就去处理公务,条子上只写了一句——午时以后,桃花树下见,同去踏青。
缘分一说还在温姜心里悠悠转,叫她拿着纸条,披散着头发坐在床上,把那一小片纸在无意识间揉捏,等回了神又展开来。
虽说有些犹豫,可到了时间,温姜还是准时出了门。
桃花开得艳丽,虫鸣透过纱窗,春光懒困,洋洋撒了一片,春风留下十里柔情,倒是个踏春的好时候。
温姜走到桃树下,仍然有些尴尬:“将军安。”
安什么安?她叫得这样疏离,叫他怎么安?
江无衣忍了又忍,才冷哼一声:“温姑娘近日忙得不见人影,居然也能关注江某是否安好了?”
这话说得一个字八个语调,不说别的,莫云清那点阴阳怪气的手法沾了个十之八九。温姜也自知理亏,寄人篱下却日日无视主人家,一连半个月,泥人都能气红了脸。
只是江无衣在她面前就是泥人性子,抱怨了一句告诉温姜他不高兴就已经足够,再纠结下去倒是叫温姜又难堪多想。他闭了嘴,带着温姜去后院提马。
驾空还是老样子,倒是追风又长高了一大截,也壮实了不少,看着已经有健壮成年马匹的雏形。
只是这匹健壮马见了温姜,还是一副不值钱的样子。
“吁吁吁————”
牵着马出了城,就是温姜熟悉的一片天地。绿草柔软,春风可亲,她伸开双臂深深呼吸一口,叫南都的温柔风水把她包围其中,感受许久未感受到的家乡气息。
南都不是家,边城也不是,只有这里才与温姜的记忆相关,是她回不去的戏班子日子和有师姐的生活。
江无衣带着她在草地上转着圈,从雏菊到湖边柳树,温姜没有像在边城中那样疾驰一场,慢慢悠悠晃过去,看看记忆中的树长了多高。
她回过头,冲江无衣一笑:“多谢将军!将军费心了!”
江无衣跟在她身后,任由驾空吃着地里野菜:“不算费心,你开心便好。”
只要不是再拒他于千里之外,什么都行。
温姜见了四周熟悉的场景,心下的尴尬被春风吹散些许,叫她迎着风的方向对江无衣说:“将军,你相信缘分吗?”
“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
江无衣骑着马,把问题给温姜抛了回去。温姜也没打算要个答案,阳光有些照眼睛,叫她眯着眼睛笑道:“我从前也不相信,可后来莫名就信了。”
为何呢?
这样想着,江无衣就这样说了。
温姜够了下一旁的柳枝,差一点就能碰到,叫她有些懊恼。
她坐直身子,说:“就像方才我够柳枝,明明近在咫尺,可我去的时候就是恰好有阵风,叫我碰不到。”
回忆里这样的事情太多,让她一时半会儿一句也想不到,只能含糊过去。也许是踏青的时间太好,午后阳光温暖得叫人头晕,温姜已经淡忘这几日与江无衣的那点尴尬情绪,一头扎入回忆中,絮絮叨叨地跟江无衣说。
说这里有棵树从前她很喜欢,可是后来砍了。
说她放生过一条小鱼在池塘,可是塘也填了。
说了半天,从树木到小鱼,甚至到她的师姐,没有一个陪她到现在的。
“我原本从不相信缘分,可是有的人确实只能相遇而不能厮守,人是,物也是。”
“将军当日与我说缘分,告诉我缘分一事皆是命中注定,人各有命,温姜不敢强求。”她已经忘了自己走到哪里,只是叫追风边啃着草边载她走,“将军对温姜极好,是以,温姜也不敢强求缘分,怕与将军只有缘分,最后落得一场空,平白叫人伤心。”
这场试探她原本没有准备,此刻说完后咽了咽口水,不敢听回复。
江无衣一直听着她说,等她把话都说完,抬头见她正好回过头,眼泪在眼眶中盈盈打转,却不落下,反而对着他笑。
他不去回应那些她的“缘分”,只问她:“温姜,你信我吗?”
“将军……”
“你信我吗?”
江无衣难得强势一回,叫温姜满腔的话都停住,眼前只剩下一个江无衣。
她这么说当然不单纯是为了抒发心意。她自然承认,承认她动心,承认她的好感,可是长宁公主那日哭得太过凄惨,明明是一国公主,甚至是南朝最尊贵的公主,却也因为自己的出身而自卑,为自己不能有好文采和才艺而难过,叫她在安慰长宁的同时,自己心里也产生了目标外的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