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铁面无私的侍卫。
沈琼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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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乐王府内。
老媪身着深紫锦缎袄,发间裹着蹙金飞鹤,腰间却系着做活的粗布。她强行把萧阙和一小童堵在院内亭子里,嘴里唠唠叨叨说个不停,还时不时对萧阙摆脸色。
萧阙低着头,坐得端正,偶尔回一两句话,语气掩不住得温和。
相比之下,小童看似是在听着,那呆滞的眼神,显然已魂飞天外去了。
老媪说得口干舌燥,萧阙还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样,让她很是挫败。她长叹了口气,转头看向他身后的小童。
小童大约跟怀稷差不多的年纪,却是身形板直,一身劲装,背后背着两把剑,一股江湖侠士的风范。
“小鸟崽子你说说,皇后娘娘专门为他办的赏菊宴,他说不去就不去。陛下亲召他过去,他倒是去了,年轻丫头们是一眼没相看!白白辜负了陛下和皇后娘娘的美意,陛下该不该治他的罪?”
被称作小鸟崽子的小童面色黑了一瞬,板着脸抱臂反驳道:“阿郎看了的。我听侍卫大哥说,有一个沈家小娘像是心仪阿郎许久的样子。”
“当真!”
老媪一听这话,哪还坐得住,喜笑颜开地拉着小童问东问西,看萧阙没反驳的意思,笑得脸上褶子又多了几层。
萧阙想插嘴都找不到机会,终无奈地静静听着。随着飞鸟细致的回答,他回想起了沈家小娘沈琼玉。
他八岁之前身子很弱,一直在王府内养病,出门都很少;八岁离开天都之后,直到二十及冠回天都,都跟沈琼玉毫无交集。
唯一算得上交集的,就是今日进宫。
沈琼玉把他拦下,说心仪他许久。这种话他从不放在心上,应对的方式通常便是毫不犹豫地拒绝。
这次自然也一样。
按照他的经验,只要拒绝地够果断,就绝对没有后话,云姨的希冀只怕又要落空了。
看到她扭身和飞鸟聊得正酣,萧阙默默理了理衣袍,甫一起身,云姨背后长了眼睛似的,一把抓了个正着。
“小雀儿,我看沈家小娘就不错,听说不仅是天都出了名的美人,而且难得痴情,竟等了你这么多年,你考虑考虑?”
萧阙:“……”
飞鸟忍不住插嘴道:“云姨上次还说北戎公主不错呢。”
云姨仿佛没听到,继续道:“沈家小娘这性格跟你阿娘挺像的,你阿娘直爽,你阿爹一开始跟她极不对付,后来最喜欢你阿娘这一点,说不定你们也是一样,相处相处发现再合适不过了。”
云姨话都说尽了,萧阙油盐不进,她便住了口。
终于歇了下来,萧阙暗中松了一口气,又觉得云姨心里定不是滋味,不如说点好话安抚她一下。
下一刻,身侧突然传来一声凄惨的哭叫,院中枯树猛烈摇晃,寒鸦成群高飞。
云姨拍着大腿,豆大的泪珠说掉就掉,“我年纪大了,不知道还有几年好活,看不到你成亲,将来下去我怎么有脸去见你阿娘啊,难道你要我告诉她,你萧家要绝后吗!”
飞鸟震惊转头,盯着萧阙。
萧阙:“……”
他揉了揉额角,头疼不已。云姨这一出实在出乎他意料,云姨向来稳重,阿娘就看上了云姨这一点,才独留她在身边这么多年。
“云姨,您先别哭了。”老媪哭声没停,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萧阙无奈加了一句,“我没说不想成亲。”
云姨哭声顿止,瞪着他道:“这可是你说的!”
萧阙张了张嘴,话还没出口,便被匆匆跑近的小厮打断。
小厮顾不得喘匀气,拱手后急道:“有人在王府门前生乱,府前长街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怕伤到百姓,奴们不敢大肆驱赶!”
飞鸟拔出长剑,喝道:“何人如此胆大包天?”
云姨也肃然起身,气势汹汹盯着小厮。康乐王府低调沉寂多年,惯地那些不长眼的越发猖狂,如今竟敢欺辱到了门前。
小厮头皮发麻,犹豫一瞬后飞快瞥了一眼萧阙,回道:“是沈小娘子,拿着定情之物,说您……始乱终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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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琼玉躺在马车里,摸索着手中玉佩。
想起今早赏菊宴上丢脸的样子,她就恨得牙痒痒。丢了脸,还搞不定人,着实让她咽不下这口气。
但脸丢都丢了,索性丢得更大一点。
萧阙要是今早就给她一个好的答复,此时她也不用豁出脸皮,萧阙也不用损伤名誉。
如今搞成这副局面,就不要怪她了。
想到这里,马车外传来怀稷的怒斥:“始乱终弃、狼心狗肺的负心汉,亏得我家小娘等你这么多年,君子不是重诺嘛?给了我家小娘信物,现在又翻脸不认人,你算什么君子?萧阙,你算什么君子!”
“萧——小娘,他出来了!”喊到一半,怀稷赶忙跳上车辕握好了缰绳,只待萧阙带人打过来,他好挥鞭就逃。
沈琼玉掀开车帘,便看到萧阙带着一小童、一老媪走了出来。她长出一口气,还好不是来打人的,不然这脸真丢大发了。
正主一出来,围观百姓更是兴味盎然,王爷和丞相之女的爱恨情仇,平时天都这种贵人们的热闹可不多见。
萧阙走到王府匾额下,扫过被百姓围得水泄不通的长街,又看到站在车辕上的沈琼玉,蹙眉道:“沈小娘子可否进府详谈?”
沈琼玉当然不依,进了府还有她说话的份吗?
她居高临下与萧阙对望了一眼,似是被针扎到一般,右手缓缓捂上了心口,“萧郎,你果真要对我这么狠心?”
萧阙:“……”
飞鸟和云姨搞不清楚状况,怔在了原地。
怀稷则一脸悲愤欲绝,配合地递给沈琼玉一方手帕。
沈琼玉接过按了一下眼角,眼泪瞬间犹如决堤的滔滔江水,看得围观的百姓一阵眼酸,看向她的眼神多了一丝认同和怜悯,看向萧阙的则变得微妙了起来。
沈琼玉此刻却是有苦难言,瞪着怀稷险些踹他一脚,辣椒涂一点就够了,这么多是想让她哭瞎嘛!
许是沈琼玉哭声情绪太过饱满,引得不知谁家的懵懂稚童也跟着哭了起来,一童哭十童齐哭,哭声连绵不绝。
萧阙面上喜怒不辨,无言看了片刻后,他动了。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走到了车辕边,抬手抽出了沈琼玉手上的玉佩和帕子。
沈琼玉视线模糊,意识到萧阙做了什么已经晚了,手指只来得及勾了一个空。
完了。
萧阙当众死不承认,百姓们信他还是信自己?要是被揭穿,她该如何自处?她阿爹今后还有脸住在天都吗……
沈琼玉闭上眼睛,哭声真了几分。
玉佩质地一般,是玉器行随处可见的货色。萧阙想以最快的速度结束这场闹剧,捏着玉佩淡声开口:“这个玉佩……”
“确实是康乐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