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露然将客人点的一壶酒和一碟小菜一一放下,点头示意:“请慢用。”
坐着的两位客人是姚氏酒楼的熟客,经常来这里喝酒谈天,与姚露然已经熟识,此时同她也能随意开起玩笑。
“露然都长成大姑娘了,老姚怎么还没有给你找夫婿。姑娘家的青春可就这几年,再晚可就只能挑人家剩下的啦。”
说话的是个胖胖的中年男人,年纪和姚露然的爹姚老板差不多,姚露然可以称一声“叔叔”的。此时,他也自恃长辈的身份,才能说出这番话。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瘦瘦的长脸中年男人,也跟着说道:“女孩儿,尤其是漂亮的女孩儿,就该趁着年轻漂亮的时候找个有钱有势的好夫婿,让你爹也能享受享受老丈人的威风。”
姚露然不愿在外过多谈论自己的婚嫁之事,听了两位叔叔的玩笑话,低头不回应,看起来就像每一个被长辈以婚事打趣的年轻女孩儿一般羞涩。
“爹爹叫我呢,两位叔叔慢用。”
她低着头转身就走,徒留他们两个说什么“姑娘家家的害羞了”“还是年轻女孩儿呢”之类的话。
两个叔叔自顾自地倒酒碰杯,偶尔夹一点小菜,一边吃喝一边漫无边际地扯话。
她一点也不喜欢爹爹的这些朋友,他们来只会点一碟最便宜的小菜,就着最便宜的酒水,一坐就是一个上午或是一个下午,从上一个饭点结束,到下一个饭点之前。
那么一点点钱,就要占一张桌子,一坐就是半个白天。
姚露然不懂,爹爹那么小气一个人,为什么对这些人这么宽容大方,这可一点也不像爹爹。
她端着空托盘,噘着嘴,走向柜台。
楼里做事的只有她和爹爹两个,没有请伙计。
爹爹说,请一个伙计就要多发一份月钱,不如父女俩勤快些多分担点,省下这笔不必要的开支。
姚老爹正从柜台背后有一墙之隔的厨房出来。
他走进柜台,掂量掂量柜台上的酒缸。
他转身靠近正在拨算盘的女儿,眼睛盯着大堂里喝酒吃菜的客人,小声地说道:“你刚才又给客人上酒了?卖了几壶?”
姚露然还沉浸在对爹爹有那样一群狐朋狗友的埋怨中,没有抬头,反而不给好气道:“怎么了,卖了很多啊,生意不错。”
姚老爹心痛地捂着胸口,激动道:“你怎么……”
怕惊动客人,他反应过来,压低声音。
“你怎么都卖了!城主上个月派人来,吩咐咱们后天送酒去城主府,你忘啦?”
这么一提醒,姚露然想起来。
他们开的这个小酒楼,比不上城里有名的醉仙楼,甚至不如其他的酒楼,姚氏酒楼不仅菜品少,做事的也只有老板和老板女儿两个人,刻薄一些可以说是简陋。唯一可以称道的就是他们自酿的酒,色泽清透澄澈,虽然比不上灵酒,但是在凡酒里首屈一指。
姚氏酒楼,是靠几种独家秘制的酒立足的。
这个月城主过生辰,城主府提前一个月来人打招呼,要他们在城主生辰前一天送六十六坛酒到城主府。
城主过生日宴请各路亲朋好友,少不了各类美酒,为了办好这次生日宴,城主府给姚氏酒楼的价格十分地美丽,只要求姚老爹必须按时把足够的酒送到。
姚老爹送走城主府的下人后,就喜上眉梢,让女儿姚露然拣最贵的酒,多多酿制几十坛。
“城主府给的价,比咱们楼里卖得高多啦!当然要把酒留给城主,可千万别都散卖给客人了!”
姚露然一开始还兴奋地拨着算盘,和爹爹一起算,城主生日宴他们卖掉这六十六坛酒能赚多少钱。
姚老爹当时留了个心眼儿,细问是单要最贵的晴碧酒,还是配上廉价一些的杏儿黄凑够六十六坛。这问题提得讲究,点出晴碧酒卖得最贵,杏儿黄廉价,上杏儿黄就是凑数。
果然,城主府的人自恃宴请的客人都是尊贵的大人物,要求他只上最贵的晴碧酒,其他更便宜的不要。
对于姚露然来说,不管酿哪种酒都是一般的功夫。晴碧比起其他酒要价更贵,不过是因为酿出的颜色最为美丽。
姚老爹说,几种酒必须区分个高低贵贱,有个对比,才能卖出价格。
姚露然醒过神来,算了算今天的酒水账,算到一半才反应过来没有必要。
她对爹爹安抚道:“爹爹,还好,今天卖的多是最便宜的澄酒,杏儿黄都少有人点呢,晴碧一壶也没有卖出去。”
这话放在往常,姚老爹听了必定会烦恼得睡不着觉的,但是现在,这个消息听到他耳中却犹如天籁一般悦耳。
“太好了!明天统统送到城主府上,能赚上一大笔钱了!”
明天就要把六十六坛晴碧酒送到城主府,想到将要到手的酒钱,姚老爹兴奋得过了头。
如果他不是昏了头,怎么会掂量错了酒坛,作出在把晴碧酒送到城主府之前过多地卖给了散客这种担忧。
姚氏酒楼比不上城里的大酒楼,有钱的客人不屑于坐在这逼仄的小酒楼里,宁愿买了好酒回家和好友一起喝去,来这里喝酒的客人,也舍不得喝那最贵的晴碧。
于是,作为楼里最贵的酒,晴碧都是客人提前点了送到府上,少有人在楼里就着小菜点心喝。
这晴碧酒,一个月也卖不出几坛。
姚老爹舒了口气。
“明天把这六十六坛晴碧酒送到城主府,就算酒楼之后一年都不开张,也够咱们吃喝不愁啦!”
姚露然娇娇道:“说什么‘一年都不开张’这种话,什么事就一年不开张啦,真晦气!”
看着女儿瞪着眼睛,姚老爹投降道:“是,是,爹说错话了。够给女儿你添好大一笔嫁妆了。”
姚露然的眼睛瞪得更大了,气道:“说什么‘嫁妆’,说什么‘嫁妆’!爹你巴不得赶快把我嫁出去呢!”
说到这事,姚老爹正经起来。
“你都快十八了,别人家的姑娘这个年纪都已经订了夫婿,只等着迎亲的日子了,你这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