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能靠截取这一句话来回味,来自我欺骗,来聊以慰藉。
我幻想你带着我期待的那种感情,这一句就是对我的回应,是对我的情话,是对我的诺言。
原来不是。
我明知道不是,只是藏在心里骗一骗自己。
我以为这已经是苦涩。
原来还有更苦涩。
“作为朋友”。
原来我们只是朋友。
异性之间的普通朋友。
姚露然一瞬间红了眼圈,这次却再没有哭出来。
她在心中已经承认自己喜欢程清舒。但是,也许对于这个结果,她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她为他究竟对她有没有一点喜欢而辗转反侧,胡思乱想,为他可能的无意而难过。
爱情的酸,爱恋的涩,她早已在无人知时,都尝过一遍。
她早已一个人演过一遍,这暗恋的独角戏。
她会为许多事难过,会因为许多事流泪,唯独对这段感情,她不想在他面前表现得过多,甚至吝惜将这一点袒露在他面前。
也许程清舒见了她的泪会心软,会对她生出一些怜悯,即使拒绝也一定会是温柔婉转的。
但是她最不愿见到,他知道自己的感情后生出的,是怜。那她宁愿程清舒不知道,不要知道。
不要因为知道我喜欢你而怜我,我不是用自己的感情为筹码向你乞讨。
姚露然只在那一瞬流露出伤心,很快地就将那些情绪收敛起来。她故作无事道:“那谢谢你的捧场了啊。”
这是她习惯性的一个白眼,玩笑时这一个眼神,是她故意表现与话里相反意思的表情语言。
“不过也就这一次了。你不是要回宗门么,就算有机会外出,也没有时间浪费在见什么朋友上吧。”
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扒着碗里的饭。这菜吃起来十分地苦涩,令人无法下咽。姚露然感受着口中的涩,好似心中就没有那么涩了。
她机械性地将饭送入口中,借此掩饰自己此时不愿与程清舒说话的心情。
怎么算浪费呢。他原本打算的就是时不时来这里看她,怎么是浪费时间呢。
程清舒欲辩驳露然的话,但是露然一心埋头在碗中,明显没有继续与他说话的意愿。
他的话在舌尖处转了个来回,最后还是没有选择说出口。
二人在无言的气氛中默默分食完毕这一桌饭菜,姚露然见盘中碗中再没有余下,站起身来收拾碗筷。
程清舒也起身要收走她的碗筷。
“你也辛苦了,剩下的我来收拾吧。”
姚露然当然不肯,她的辛苦是她应该的,何况这叫什么辛苦呢,一个人独自生活就要学会、习惯做这些。程清舒只是被她留下吃饭,是被她留下的客人,他是客人。
他不必做这些的。
“你是客人,怎么能做这些呢,我来吧。”她避开程清舒的手,拒绝道。
程清舒愣在那里。
客人,他是这里做客的客人。
其实他更早被留在露然的家中时,也是她家里的客人,老伯为感谢他的出手相助,邀请他在家中小住几天,用些饭菜。那时,他自知是客,对此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
但是此时,从露然的口中听见对他的身份被定为“客人”,程清舒感到胸口闷闷的,想吐露发泄什么,却又说不上来。
他只能眼看着露然从他手里接过他的碗筷,放入木盆里清洗。
院中有一口井,用水较方便些,但是即使如此,打水对露然来说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程清舒使出法术,为露然将水缸装满,但是她正在洗的碗筷,等待清洗的锅灶,他都没有干涉。
“露然……”
程清舒不知如何婉转地同她解释,自己虽然会为她添满水缸,但只会旁观她做这些,不是袖手不管。
他蹲下与坐着的露然的视线齐平。
“我不是不能用法术帮你,但是……”
“但是这些都是我要学着自己做的事。”她抬起头,平视他道,“程清舒,我明白的,你的用意我明白。”
“我总不能一直都靠你。”
程清舒听了她这话,心一滞。
他不愿见到露然这样,和他这样泾渭分明,和他这样界限明晰。自从她打算安定下来,就开始与他距离渐远了。
如果他今天就这样离开,他预感,也许这就会是他们永远的分别。
她会一点一点还清她认为对他的欠债,然后从他的世界中离开,像一个普通的凡人一样生活。她在宗门外,他在宗门里,露然永远不会靠近,他也希望她永远不会听见她入宗的消息,那一定不会是关于她的好消息。
他不希望从此失去这个朋友。程清舒觉得,露然是他的朋友。
他不明白,朋友总会分别。不,也许他明白。
为了避免暴露露然的身份,他不能总是来露然的居所。他想的是时不时来这里看她,但是朋友之间,会来往得这样频繁吗?他与师兄弟姊妹们也不会经常地见面,即使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师妹曲芷恬,她下山的时间这样久,他也不会这样想念。
露然是他交的第一位朋友。宗门里的都是他的同门,与朋友是不一样的。
想到将与露然分离,以后见面的时日再也不多,程清舒内心涌动,脚下好似生了根。
他看着露然,不愿移开目光。半晌,他突然忍不住心中喷薄的情绪,他不知自己怎么会问出这样一句,怎么会这样轻薄。
他说:“露然,我们成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