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曲调如低吟的大提琴合着轻快的和旋,温文尔雅,萦绕在混着青草味与薰衣草花香的空气中。
“别说了,我才没在一棵树上吊死。你等着瞧,改天我就换个人喜欢!”
居夜莺不服气地挤了挤眉眼,说罢,她一把牵上了黎云天的手。
一阵手机铃声划破了天台的宁静。
“夜莺,到医院了吗?”
“我在,在天台呢。” 居夜莺眉头紧了紧。
“下来,急诊室缺人。”
电话那头言简意赅,没有说全。居夜莺也没有听完,挂了电话,朝黎云天点了个头,便匆匆离去。悠闲的清晨总会被意外打扰,对此她早已习以为常。
在匀速下降的电梯间内,居夜莺干练地将头发扎拢,又脱下了那双桃色高跟鞋。她将鞋子连同其他私人物品,随意丢在了电梯角落边,在电梯抵达一层后,便精准候着双门开启的宽度,侧身冲了出去。她踏着分毫不差的步子,在走廊尽头转了个弯,最后径直迈进了消毒间,那动作行云流水,毫不拖沓。
居夜莺今年27岁,洪堡大学医学院硕博连读高材生,夏利特医院诊室疯抢的轮岗研习生。她明明可以安安稳稳做她的学术研究,却偏要忙碌在救护的最前线。只因她说,她不喜欢规规矩矩的临床实验,她喜欢实实在在地拯救苍生。
护理师李子非备着移动病床早已候在急诊室大门口,直到望见居夜莺整装出现在视野中,她才缓缓松了口气。
“几分钟前,接受了十名车祸伤员,现在急诊手术间全满。一名呼吸衰竭的老人在路上,先交给我们做初步判断。” 李子非不紧不慢说着,却是有些紧张,毕竟这是她第一次和居夜莺单独接收病人。
居夜莺微微点头,微眯的眸子透着冷冽。她挺直了腰板,镇定望着远方。
来了。
被抬上移动病床的老人面色苍白,意识模糊,他的四肢攀缩,急促而无力地呼吸着。居夜莺与李子非一个对视,便不约而同侧了身,两人推着病床,径直往诊疗室里跑。
“Air Hunger (濒临前呼吸), On Endo(插管急救), Test O2(测血氧), EKG(上心电图检测), Portable CXR(准备移动胸片X光)… …”
居夜莺神情镇定,吐字清晰,那美妙而灵动的声音带着不符年龄的沉稳,回荡在急症室的走廊中。
… …
约莫一个小时后,他们安置好了病人。李子非离开了会儿,回来时,手中多了个精美的纸袋。
“夜莺,实在抱歉,急诊室忙不过来,才临时喊你下来帮忙的。” 李子非将顺滑的发丝垂下,狡黠的双眸散着靛蓝色的幽光,也隐隐藏着疲倦。“喏,你的东西,下次别再乱丢了。”
“谢谢啊,不过你胆子真肥,真不怕被护士长知道。直接和研习生接收病人,违规的。” 居夜莺接过袋子,欢喜套上了高跟鞋。她笑容灿烂,语气却严肃:“不过算你有眼光,你看,我还不错吧?”
居夜莺起身,拆下了发髻。她轻揉着发丝,片刻,又将它们随意扎成了发束。她有意无意转动着脖颈,最后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其实刚才还是很惊险的,只是她故作轻松罢了。
“你当然最好啦。” 李子非凑近,俏皮地挤了个眉眼,遂又露出一副颇为无奈的惋惜,遗憾道,“只是可惜,我们才有了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合作,你就要回心外科了。”
“又不是见不着面了,看你说的。” 居夜莺轻轻拍了拍李子非的背脊,说着自己的事,却像是在安慰别人。“不过,要不是我老妈喊我回去,我也想在急诊室多待几个月,特别有成就感。”
李子非颤了颤,好看的绯红瞬间爬上了白皙的脸颊:“那是居淑敏教授看重你,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
居夜莺浅笑未语,带着一丝惊讶,她静静回望着李子非,心想这中英混血的小妮子,还懂得肥水不流外人田。
“话说,你后来有参加居教授的课题研究吗?”
“我还是喜欢实战,课题研究不适合我,更何况这次还是罕见的心脏肿瘤。我嘛,就想安安稳稳做个心外科小医生,治治黎民百姓的小毛小病,普渡众生。那些疑难杂症,乱七八糟的科研论文啦,就交给大男人吧。”
李子非看着居夜莺一副大刀阔斧、侃侃而谈的浮夸样,明明忍俊不禁,却又故作严肃道:“都心外科了,哪有什么小病。”
“李子非,别学我妈说话。一个妙龄少女,偏要学教授老气横秋的,我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说居淑敏教授老气横秋,夜莺,你真敢说。”
“怎么啦?我说错啦?”
李子非笑得狡黠,无奈摇头:“你呀,身上就像安了个开关似的。私底下,什么话都敢说,不靠谱… …但是呢… …” 她刻意顿了顿,递了一个俏皮的眼神,卖起了关子, “工作学习时就像切了模式,换了一个人… …”
“换成什么样的?”
“嗯… …就感觉特别睿智,踏实,可靠,有一点点小较真,小逞强,但是充满执行力… …还有男友力… …” 李子非声音渐弱,脑袋倾斜得厉害,流畅顺滑的发丝铺洒在她的胸前,撩拨着她的心口。
“喂,李子非,收起你那色眯眯的眼神,看你春心荡漾的,我是个女人!”
“女人怎么了?你单身,我也单身。你暗恋他人,求而不得,不如考虑考虑我,我也可以陪你风花雪月的。” 一抹心虚的笑意拂过李子非的脸庞,她半开玩笑道。
个个都知道我在暗恋,这算哪门子暗恋呢。
“你别把我形容得那么惨,好吗?我一定会正经找个像样的给你瞧瞧。”
“居医生每次都这么说。”
“李大护理师,别光顾着说别人,那你也赶紧啊。话说,今天你不是要带我去看那个帅气的舞蹈老师?你快点行动起来,别把青春浪费在我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身上。”
李子非微怔。
她刚刚才半开玩笑地说了一句真话,所以眼下更不敢断定居夜莺的话是无意之说,还是刻意的提醒。她的确是要带居夜莺见一个男人,但那只不过是一个幌子,一个隐藏着难以启齿秘密的幌子。
难道她的小心思被发现了吗?她太害怕了,她害怕如果有一天居夜莺知道了真相,那她还会不会将自己视作朋友。
是不是我要掩盖得天衣无缝,才能继续默默地,喜欢她?
“李子非?” 居夜莺侧身轻撞,轻念了声。
“好啦,知道啦。那你中午可别忘了,就让我带你去舞蹈教室见见世面。” 片刻,李子非才回过了神,那神情温柔娴静,如醇厚的咖啡,却飘出了茶的甘醇,略带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