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电话,居夜莺又在落地窗前发呆了一会儿。
夏末的日光落在她骨感的脚丫子上,暖暖的,在徐徐微风拂过后又微感冰凉。窗外蝉鸣依旧,起初听着惬意,听久了,又莫名多了些许聒噪,不过居夜莺好像并不在意。
她的脑海中,好像什么都听不进去。她的世界里,一片空白。
她像是穿越了一场暴风骤雨,却又迷失在了倏然而滞的风平浪静中。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茫然,不是喜,不是悲,而是突然不知道自己应该要做些什么。
转念之间,她突然就不会思考了。
一声电话铃音再次响起,居夜莺身子一颤,手机砰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夜莺,你不在家吗?”
电话那头是李子非,她现在就在学生公寓楼下。
今天,李子非要和居夜莺出席一场朋友婚礼,这令她满怀期待。兴奋与喜悦叫这个小妮子早早候在了公寓楼下,却又生怕扰了挑灯夜读好学生的周末懒觉,于是,硬是在楼下站了半个多小时。
夏末的日光虽暖,但照久了也会让人觉得炎热。等到李子非感觉到热时,她早就成了一条碳烤小鱼干,小小的,干巴巴的,也红扑扑的,却是愉悦地荡在了树荫下,随着微风飘啊飘。
不一会儿,居夜莺便出现在李子非的视野中。只是,和电话里说得不一样,在电话中,居夜莺只说她出去了会儿,而现在,她看上去更像是从那里刚回来。
居夜莺身上那件宽大的白色单衣在阳光下有些晃眼,李子非一眼便认出那是男人的衣裳。
满怀猜忌,李子非咬着唇,又默默地将居夜莺打量了番。视线从宽大的单衣挪到宽松的阔腿中裤,最后定格在脖颈上的零星印记,然后,这视线就不知道要往哪儿摆了。李子非辩不出当下的情绪,也感受不到自己脸上的表情。她看得越清晰,视野却越模糊,直到居夜莺离自己越来越近,抑或是越来越远时,她才渐渐回过了神。
“抱歉,让你久等了。” 居夜莺说得有些迟疑,目光半分羞半分忧,以这身装扮出现在这里并非她的初心,她只是找不到那条黑色长裙了。
“夜莺,你怎么… …怎么… …”
见李子非欲言又止,居夜莺不明所以嗯了一声。
“是… …黎医生?”
居夜莺轻轻点了点头,目光闪躲。
“你… …你们是在一起了?”
居夜莺怔怔地望着李子非,好像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那… …他… …他是怎么说的?怎么也得有个说法啊?” 李子非澄澈无比的眸底泪如泉涌,却又隐在了波澜不兴的湖面,不叫人察觉。
“学长一早就离开了,他去了加萨。” 居夜莺回得轻描淡写,口吻中不见责怪或任何负面的情绪。
然而,李子非却是怒了。这个小妮子显然是没有意识到加萨这个危险的地名,脑海中反倒先塞满了各种始乱终弃的泡沫情节。她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被打击的,只是一味地重复着无谓的话,也不知想要表达什么。
“他怎么可以这样,他怎么可以对你这样。”
“是我的问题… …不怪他… …” 居夜莺依旧回复得平静,甚至有些敷衍。关于如何面对黎云天,就连她自己都还没想清楚,更何况要同别人去说。
她缓缓掠过李子非,摸出了化妆包里的钥匙,丁零当啷的声响在压抑的气氛下听着有些刺耳。
公寓大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居夜莺走了进去,只是没走几步却发现李子非并未跟上,于是又回头看了一眼,见那娇小身影依旧倔强地站在艳阳下,眸中潋滟,渐渐啜泣了起来。
居夜莺静静望着,没有说话,唇瓣轻启轻阖,像是在犹豫。
然而这一次,李子非并没有止住哭泣,在居夜莺的注视下,她反而一发不可收拾,不争气地哭出了声。
蝉鸣,少女的哭泣,微风拂过的声音,听起来竟然很融洽。
“李子非啊,我就是一个没心没肺的女人,不值得你把最珍贵的感情放在我的身上。”
同样一句话,不同的语气,居夜莺又说了一次。
“不是的,你才不是的。” 李子非拼命地摇头,眼泪不争气地落了一颗又一颗。她难堪地背过身去,躲进了一泻而下的顺滑秀发中,那刻意染成墨色的发丝在阳光下折射出栗紫色的光泽。
水雾蒙上了李子非湛蓝色的眸子,她的眼神飘忽,浮空而起,悬着的小心翼翼也跟着飘了起来,只是呼的一声,风起风过,它便又落进了深潭,沉在了湖底。
李子非从来没想过要和居夜莺开诚布公,不是因为她不想,也不是因为她不敢,只是因为她知道,从未说出口的喜欢就不会有被拒绝的那一天。
有些东西,能努力,有一些,却注定不能。
“不哭了,这样就不好看了,我们还要一起去参加婚礼呢。” 居夜莺走出了公寓大楼,又走进了阳光里。她站在李子非身侧,忐忑地伸出一只手,有那么一瞬,她害怕,李子非会逃走。
“我才没有哭,才没有哭呢。” 李子非抹着眼泪,嘟着嘴反复强调,“我这是在开心,是在为你开心,你这个傻女人终于开窍了。”
“好了,我知道了,你没哭。”
李子非胡乱抹了一遍小脸蛋,直到妆都花了,她才停下了动作。
“那既然不是黎医生的问题,那你就等他回来,等他回来,你再好好教训他,怎么可以突然之间就跑了。我也可以帮你的,一起讨伐他,要把他收拾得服服帖帖才好。” 李子非倔强地说道,那些刻薄尖酸的话语说得甜美,还带着哭腔。
“好,我们一起。”
“我就说他是衣冠禽兽,斯文败类!你瞧,我看人眼光多准!”
“嗯,你什么时候说的?”
“啊?这你别管,夜莺,你可不能饶了他。”
… …
李子非依旧喋喋不休地念着,以数落黎云天来化解尴尬,她强颜欢笑着。
居夜莺静静地听着。只是,那只伸出的手始终没有被李子非握上,最后又悄悄地垂了回去。
居夜莺苦涩一笑,的确是她得寸进尺,有些妄想了。
深深的无力感萦绕着居夜莺,然而她却感觉到了如释重负。她没有怪谁,也没有怨谁,只是惋惜自己没能找到一个更合适的机会来告诉李子非:自己从未讨厌过她,也从未歧视过她,更不曾想过要远离她。只是,她自己却无比地害怕,害怕当一切开诚布公时,居夜莺就没有李子非这个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