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样做,对李子非,是好的吧。
她再也不会像曾经的我那般陷进不切实际的幻想,做着不求回报的傻事,也不会像曾经的黎云天那样,总是活在求而不得的隐忍中,却还要假装看淡一切。
李子非就是李子非,她不该只围着我转,也不该再继续喜欢一个永远不可能回应她的我。
居夜莺浅浅笑了笑,又迈开了步子。她仰望湛蓝色的天,又深吸了一口气。她嗅着秋日阳光里特有的焦糖味,闻着有一股焦炭的苦,细品又有一丝淡淡的甜。
突然间,她好像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
“云恒哥哥,你好。”
一束橘粉色的洋牡丹被放在了浅灰色的石碑上,石碑光洁平整,泛着深幽的光泽,偶有金黄色的银杏叶飘落,零星点缀,令这石碑看上去少了几分庄重。
“这里依山傍水,又有树荫环绕。秋日下,不觉萧肃,反倒多了一番浪漫诗意的别致。这地方选得不错。” 居夜莺俯身捧起一簇落叶,铺在石碑上,拢出了一个心形。她又随意摘下几片洋牡丹花瓣,在那个心型上拼出了一朵橘粉色的小花。
“我知道了你们的恶作剧。” 居夜莺故作俏皮地笑了笑,嘴角微扬、微颤,像是甜中有苦、苦中有甜,“看吧,叫你们联合起来骗我,恶有恶报!”
一阵秋风拂过,女人眼里像是进了沙,她起身揉了揉。
不经意间,女人的指尖挑出了几簇碎发。零星发丝顽皮钻出,迎风蹭起了女人的脸颊。女人用手捋了几回,最后索性散下了整个马尾,一时间,凌乱微卷的秀发全都散了下来,整个憩在了靛蓝色的长大衣上。
“不过,也感谢你让学长代课。若不然,我都发现不了,原来不穿白大褂的他,私底下又可爱又有魅力。” 居夜莺雾色朦胧,说得有些动情,“你应该不知道吧,他曾经可是以你的名义,和舞蹈教室里最优秀的女学员贴身热舞,当然是那个女人自己贴上去的。”
居夜莺不禁撅了撅嘴,说得又有些酸了。
“还有哦,他还经常卖萌。比如大庭广众下,一个三十好几的大男人竟然还能蹲在地上画圈圈,语气还撒娇得很。那时,听他一边咕哝着是要继续教新舞步,还是止步温习。原以为他是为我们着想… …现在想来,他一定是记不得你的动作,找借口的。”
居夜莺的眼中泛出了泪光,不禁摇了摇头。
她的学长曾是多么鲜活的一个人啊,却又是活得那么隐忍。
他曾经的好,一直被人遗忘;他曾经的心情,也总被搁置在角落。我从来没有留意过,在你离开的那一天,他将我带离病房时,那眼神是多么的绝望。我更没有在意过,在你不在的日子里,他是怎样孤独地来回于这昼夜之间,那无止境的时光。
但他,却一直在意我,在意到自以为离开,便能拯救我。
他真傻,我更傻,果然,我们是盟友。
在暖光下,居夜莺迎风又站了会儿。微风习习,令捋顺的发丝不再粘着她的脸颊。这张精致白皙的面容毫无保留露了出来,它透着微微的光泽,那一滴迎风落下的泪也因此被照得剔透闪亮。
许久,居夜莺才蹲下了身子,像是要和谁说悄悄话,探着小脑袋,小声嘀咕着:“这些话,我现在也只能对你说。我是不是很讨厌,明明是来看你的,却总是在说你的哥哥。”
说完,居夜莺傻笑了几声,连连摇头。
“云恒哥哥,你也千万别生气哦。其实,我一直没有机会告诉你,告诉你,不管有没有学长,你在我心里,都是一个很优秀很努力又很乐观的人。即便没有学长啊,我也一样会不惜一切地去救你。”
一片叶子拂过了居夜莺的眼睑,抹去了些许泪水。
“哦,对了,你应该还不知道吧。学长现在可厉害了,他去了加萨,救了好多人。” 居夜莺愣了愣,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赶忙掏出了手机,翻出了照片,那是黎云天传过来为数不多的照片。她幼稚地将屏幕竖了起来,推向石碑,好像那里真有一双眼睛在注视一般。“你看,这是学长现在工作的地方,看到吗?这是他。他现在长发变长了,有刘海了,感觉也变黑了点,好像也没以前那么干净斯文了,但还是很好看。”
居夜莺浅浅笑着,一边说话,一边也偷瞄了眼照片。
“也不知道战争什么时候会结束… …不过没关系,因为我就要去找他了。”
我想见他,我想他了。
居夜莺起身将手机放回口袋,不服气地嘟了嘟嘴,像是要狡辩什么似的:“谁让那边讯号总断,而且学长看起来又总是很忙的样子。或许我也可以去帮帮他,或许我也可以去帮助那里的人。所以啊,云恒哥哥,我今天… …其实是来和你道别的。”
“夜莺。”
背后响起一记温婉的唤声,居夜莺赶紧抹去了泪水。她转过身,望见前方来人,先是愣了愣,后又莞尔一笑,最后礼貌道了声:“叶小姐,真巧。”
叶沐言颔首示意,缓缓走近:“听说,你明天要出发了。”
又一束橘粉色的洋牡丹被摆上了石碑,叶沐言俯身,优雅地拨弄着花瓣。不一会儿,那些花瓣也被摆出了同样优雅的姿态。
居夜莺笑了笑,附和道:“嗯,我就来和云恒哥哥道个别。”
“珍重。”
叶沐言并没有起身,也没有回眸。她在石碑上轻拈着细指,划出了一条又一条优美的轨迹。那些轨迹交织成纹,像是一种复杂难辨的暗号,也似一种只有叶沐言与黎云恒之间才懂的语言,它正述说着悠悠时光。
居夜莺见状,没有继续打扰,转身准备离去。
“夜莺。”
“嗯?”
她又被叶沐言喊住了。
“有件事,我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你。” 叶沐言优雅起身,回眸,平和的眉目间沾染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那天,舞蹈教室里,我们第一次相遇时,与你对峙的人不是云恒,而是黎云天。他不是故意瞒你的,是因为那时,云恒的体力已经无法同时兼顾教学和公演排练了,他又不想半途而废,所以才拜托你的学长千万替他保密。”
居夜莺笑了笑,并不意外。
“看来,你也发现了。” 叶沐言垂眸轻笑了一声,冷清的嘴角微微勾起,如春日遗落在深秋的一抹暖风,悠悠地唱着轻柔的语调。“但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也发现了,其实,他也喜欢你。”
耶路撒冷地区,持续了几个月的空袭。
我听说,那里电光火石,废墟遍野,是很多人的地狱,那里,也到不了天堂。
然而,却有这么一个人,一直守在了那里。
因而,有他的地方,就有了黎明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