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夜莺望着裹着纱布的残肢,哽咽了好几声:“什么时候截肢的?”
她的目光聚焦又涣散,像是陷入了死寂般的黑夜,变得暗沉无光。只有语气,依旧平缓安宁,不带任何一丝情绪。
她渐渐想起来了,在失去意识前,她的左腿的确是被一根钢筋水泥柱压住了。
“在现场。你腿上的柱子没法在短时间内移除,所以在现场就… …” 李子非没有继续说下去,救援队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身为医者,她与居夜莺都心知肚明。
是为了保命。
“那我腹部的伤… …”
“也是那时。”
“腹部… …伤哪里了?” 居夜莺下意识抚上贴布,心里却有了猜想。她见李子非迟疑不语,便伸手触了呼叫铃。她紧咬微颤的唇瓣,却还要故意抬高声量,装作很冷静的样子,冷冷说道,“既然你不想说,那我要见主治医生。”
“夜莺,别这样。”
“那你告诉我啊,还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
“夜莺。”
“说。”
两个女人的目光在无声中对峙了数秒,最终李子非甘拜下风,无奈吞吐道:“有一根铁棍戳中了你的腹部… …”
“所以?”
“你的一侧卵巢和子宫因为出血不止,当地医疗条件有限… …最后不得不摘除… …”
李子非微微抬眸,望着居夜莺那波澜不惊的神情,那就像是一潭死水:“夜莺,以现在的医学条件,这不算什么的。”
你还是可以有自己的孩子。
李子非都还没有机会说出后半句话,居夜莺却先笑了。她的笑听着有些寡淡,算不上悲伤,也谈不上释然,最后仅仅是淡淡地道了声谢谢,也没再继续问下去。
不一会儿,主治医生来了,李子非便被礼貌请了出去。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李子非都没有机会和居夜莺好好说上话,她知道居夜莺在有意回避自己。那个女人就是这个性子,要强,逞强,凡事都要自己扛,更何况她从会不利用别人的感情,也不喜欢亏欠别人。
她可以很冷静地与主治医生讨论治疗和复健计划,却总是一个人埋头查阅各类义肢安装方案;她顺利完成了心理评估,却是委婉拒绝了所有的心理疗程。
一周后,她靠着拐杖实现了生活自理。两周后,住院的她开始了博士课题研究。她总是一副淡然,甚至是漠然的表情,就如同一位康复在即的勤勉学生,有条不紊补着功课,完全不受任何外界干扰。
就连在自己的家人面前,她都不愿示弱。她仅仅是将唯一的情绪藏在了一句试探性的问题中,有一天,她只是淡淡问过居淑敏:装上义肢后,还能再当外科医生吗?
她没去看过黎云天。她说,她害怕那个男人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是这样的自己。
其实,我并没有那么坚强,我只是害怕,被他看到我最丑陋的时光。
白天见不到居夜莺,李子非每晚便会在居夜莺的病房外,守一会儿。她不会特别去做些什么,只是在那里站一会儿。她会特地避开走廊上的光源,好不让病房内的女人发现。她也不敢轻易闯入,怕一不小心揭开女人精心雕琢的面具,又太过残忍。
病房内好像在下一场雨,渐渐地,雨有些下大了。夜的深邃叫它听起来格外凄美,而李子非却听得难受,听得四肢瘫软。直到李子非无助又无力地蹲在了地上,怔怔地,她却只能以泪水洗面。
这时,有一道黑影压了下来。李子非抬头,见是殷昭柔,便立刻站了起来。
“殷医生,你怎么来了?”
“我不放心,来看看。”
“殷医生,夜莺不喜欢现在的样子被别人看到。”
殷昭柔顿了顿,挑了眉:“别人?别人只会施舍,甚至是做作地隐藏他们无谓的怜悯,我不是那种别人。”
殷昭柔,这位年轻有为的心理咨询师、脑神经脑外科专家,年仅三十五岁,学术成就却早已丰硕累累。高傲又冷艳的她总是带着胸有成竹的笃定,也常常透着不明缘由的固执。
她一袭白袍,高瘦清冷,还没等李子非反应,便轻轻推开了房门,缓缓走了进去。
月色染透了病房,银白色的被褥如同细柔剔透的桑蚕丝,隐约泛着光。它们浓密缠绕着彼此,织成了一只茧蛹,微微颤动着。殷昭柔静静望着,什么话都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