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的尽头,是女人醉意撩人的盈盈笑意,透进深邃迷离的眼眸。黎云天听不进任何声音,也看不见其他任何人。此时此刻,他悠悠的目光,就只剩那个女人。
黎云天停在居夜莺正前方,背对其他人。他身姿颀长,站姿挺拔,宽阔的肩膀将居夜莺遮得严严实实。
头顶有染着璨璨光芒的桃林,前方是莱茵河静淌,那宁谧的娇艳缠着似水的柔情,都比不过眼前人的灼灼目光。
黎云天骨节分明的右手由领口缓缓滑落,弹指间,白色衬衣渐渐敞开,紧接着,他从容不迫将衬衣拉至肩下,将前襟衣衫缠于双臂,这样一来,整个胸膛也跟着露了出来。
黎云天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然而,他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望着黎云天紧实的胸膛,居夜莺迷离深邃的眸子却多了一分天真无邪。那眼神不似在欣赏诱惑的美色,反倒更像是在觊觎一块肥美的鲜肉。她痴笑了几声,遂又露出几束急不可耐的炙热目光,她微怔片刻后,这才想起去拔唇膏帽盖。
她面露纯真的笑意,小指抵上男人的肌肤,她以此为支点,流畅地涂鸦了起来。
唇膏冰凉的触感与女人指腹的温润缠于黎云天的胸膛,成了一种致命的诱惑。那小指如蜻蜓点水拂过男人的春水荡漾,又似雏鸟细啄激起阵阵酥麻。粘腻的笔触时而疾如风,时而徐如林,那瞬息万变的轻重缓急搅得男人喉结滚动,下腹阵阵紧绷骤缩。
一瞬间,烟花绽放在河堤对岸,紧接着,绚烂的色彩漫出了天际。它们映在了湖中,染上了桃花,镀上了女人蓬松凌乱的发丝,也烫红了男人的耳根与脸颊。
一瞬间,万千色彩交叠变换,它们似真似幻。呼的一声,起风了,花瓣落了一地,也零星点缀在了女人的额间。
居夜莺落笔,缓缓扬起了头,那俏皮狡黠的神态便落进了黎云天的眼眸。这肌肤的触感,这斑斓的火花,还有那张绯红微醺的精致脸颊,一切熟悉到似曾相识,仿佛当下,居夜莺穿着的,就是那件遗落在黎云天公寓中的黑色长裙。
“夜莺。” 黎云天一阵晕眩,呼吸急促。他情不自禁扣住了居夜莺的脖颈,他是想说,自己是喜欢她的。
“学长?” 居夜莺不明所以嗯了一声。她的眸中春雾朦朦,微微勾起的嘴角泛着浅浅的醉意。
女人带着含情的笑意,摇摇晃晃向男人靠近。只是,当她的脸颊即将触碰到男人的胸膛时,一口气味呛人的粘腻呕吐物却从她的口中喷射而出。它们直接溅洒在男人的胸膛上,瞬间没掉了那些飞扬的字迹。
顷刻间,看戏群众蜂拥而上,有搀扶的,有嘘寒问暖的,有递纸巾的,也有找毛巾的,一时间硬是将黎云天和居夜莺隔了开来。
殷昭柔将居夜莺架到庭院边的沙发卡座上,像是哄小孩一般,哄着她喝了水,漱了口。
呕吐就像是一根导火索,不仅燃起了居夜莺所有的醉意,也烧尽了她仅剩的清醒。她泛着一张潮红的脸颊,蜷缩着身子卧在沙发里。那神情微甜,仿如依旧沉醉在烟火缤纷的美梦里,迟迟不愿醒来。
不久,她便不省人事了。
另一边,黎云天伫立在盥洗室的镜子前,神色微凝。他紧握着白色毛巾,却只是轻轻覆在污浊的胸膛上,因为那里还有居夜莺要对自己说的话,他久久不忍拭去。
脑海中,明镜如水的思绪与纷繁交织的记忆混在了一起,一时间,他有些分不清。
对一个人的记忆,他是忘了,但对一个人的感觉,这一刻,他感受到了。去它的记忆,去它的回忆。这一刻,黎云天竟然觉得那些都不重要了,因为他们的当下,才最重要。
Ich Liebe Dich. (德语:我爱你)
橘粉色的字迹在男人移开白色毛巾后愕然露出,尽管它们看着粘腻肮脏,又泛着酸臭的味道,但只要黎云天想象那是居夜莺亲口对他说的话,便觉甘甜无比。在淅沥的水声中,他凝望着那些字母,从左至右,又从右至左,不厌其烦地用目光描摹着它们的轮廓。他要将这每一笔、每一划刻进脑中,刻进心里,任谁也抹不去。
一阵手机震动音从黎云天的西装裤袋中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取出手机,瞥了眼,迅速应了声。
“黎医生,这是要走了?” 琼斯见黎云天行色匆匆走出盥洗室,上前问道。
“嗯。病房有突发状况,急诊也接收了几位心梗病人。” 黎云天利落穿上风衣,视线落在熟睡的居夜莺身上,他有些心不在焉。
“你看吧,看你技术行,小护士传叫上瘾了。” 琼斯重重拍了拍黎云天的肩膀,无奈调侃道,“话说你明天是不是要去纽约参加学术论坛?”
“嗯。” 黎云天点头,边走边说。
“你们科室真是丧心病狂啊,你明天要出差,今晚还把你叫回去。”
“换季昼夜温差大,原本就是心脏疾病突发高峰,忙是应该的。”
黎云天哼声,摇着头,没再理会琼斯轻佻的玩笑。只是,他原本笃定流畅的步子却突然停在了庭院玄关,他顿了几秒后,一个转身又折了回来。
他走到了沙发区,望向了居夜莺。女人蜷在沙发上,背对着自己,那画面看着有些悲伤。
她一定怪死我了。
“光看有什么用。” 殷昭柔双手交错于胸前,慢悠悠荡了过来。
“殷医生,如果我赶不回来,别让夜莺一个人回家。”
“知道了,去吧,我会将她安然无恙交回到你手里的。”
黎云天坐在回医院的计程车上,车窗外是如墨的夜色,而他的脑海中却璀璨如昼。微微颠簸中,他那精雕细琢的唇角悄然扬起,漆黑色的眸子里也逐渐微光闪耀。这就像是一成不变、一如暮色般晦暗的生活里终于有了一抹斑斓,他的世界里,从此,多了另一种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