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长!学长!”
“哦哟,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桑吉先生踩着水,闻讯而来。他俯下身瞧了眼,便又仰起头朝着对岸喊了声:“来个氧气。”
谁叫这小伙子非要在抵达海拔五千米高原的第一天,逞一时之能,春心荡漾扛着媳妇。这不,出现高原反应了吧。
黎云天被桑吉架到一边的石墩子上,斜靠石壁吸上了氧,不一会儿,人就清醒了。只是,刚才的英雄救美像是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不论现在他如何使力,左右都像个瘫子一样,起不来。
慎重起见,众人决定先回宅子取担架,只留了居夜莺一人,留守照看半身不遂的黎云天。
“小媳妇得留下照顾相公啊。”
“我们帮你们把拖油瓶带走。”
“我们去去就回,去去就回。”
空气中萦绕着小孩子的哀声连连与大人们的调侃,当玩笑声逐渐远去,居夜莺不禁轻叹了一声。她回望黎云天,想着仅仅是一刹那,这男人就面色煞白,虚弱无力,看着真让人心疼。
“对不起,是我太弱了。” 黎云天放下氧气袋,抱歉地笑了笑。
“好些了吗?” 居夜莺轻摇了摇头。
“嗯。”
“还有哪里不舒服?”
“头痛,心律不齐。居医生,救救我。” 黎云天认真回答,语气却故作撒娇。
“哼,现在还有心思说笑了。” 居夜莺接过黎云天的氧气袋,索性坐在地上:“怎么知道的?“
“这不重要。”
“李子非说的?”
男人摇头。
“殷医生说的?”
男人继续摇头。
“还是我妈说的?”
男人还是摇头:“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有话想要和你说。”
黎云天深情望着居夜莺,只觉自己的呼吸越来越重。他踌躇了半天,还是没能说出口,他大概是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糟糕透了。
哪有男人表白会特意选在缺氧的虚弱状态下,他们又不是在拍苦情戏。
居夜莺侧过头,眺望起远方的天。天边已经染出了橘粉嫣红的彩霞,它们在风中欢愉飘渺,居夜莺发愣地看了好一会儿。
“学长,我大概知道你想说什么,但在你说之前,能不能先听我说?”
那一刻,居夜莺终于下定了决心,她不想再隐瞒任何事了。
次日,天蒙蒙亮,古宅一楼小隔间便亮起了一盏灯。
不一会儿,咯吱一声,木门被推开,一个身型魁梧的男人走了出来。他身着漆黑色的羽绒服,厚实的针织帽压得极低。他右肩挎着鼓鼓的包袱,左手提着铝制热水瓶,步伐沉稳,走到院子角落的鹰爪架边。他一声口哨,那雄鹰便昂首振翅了起来。
那男人放下热水瓶,松开了雄鹰脚上的铁链。雄鹰便嗖的一声直窜天际,在烟灰色的薄雾中划出一道清明。只是那大家伙翱翔片刻后,又猛然掉头盘旋于空,伴随陡然一记前倾俯身,向着男人冲去。
“小鸟,别过来,今天穿着羽绒服,别给我抓破了。” 男人嫌弃地摆了摆手,却是笑得灿烂,“我出门几天,自己玩去吧。”
说罢,他为鹰爪架上的木碗注满了水和饲料,又拿起了热水瓶,朝着这只名叫小鸟的大鹰挥了挥手。
清晨,这条蜿蜒崎岖的小路零星点缀着冰粒子,昨天挡住众人去路的潺潺溪流也因昼夜温差再次凝固,滞了起来。男人走上昨晚才搭好的桥墩子,在桥中央蹦跳了几下,俯身调整了下木块,又跳了好几下,最后满意地离开。
约莫十来分钟,男人踏上了公路。此时,天又亮了些许。男人眉眼一抬,望见公路对面有两抹身影倚在自己的吉普车上,正朝着他挥手。
“康巴先生,早!” 单先生热情招呼道。
“你们怎么先过来了?走过来的?”
“反正也睡不着,见天气不错,一条公路顺着就慢慢走过来了,就当热身运动了,不也顺路嘛。” 单先生嬉皮笑脸串起一长句话,微微喘了喘。
康巴一副望着熊孩子调皮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抿唇笑了笑。他走向吉普车,不紧不慢打开车后箱,依次将三人行囊丢了进去,最后将热水瓶递给了霆霄:“刚煮的青稞酥油茶,味道不错,喝点暖暖身。”
“谢谢。” 霆霄倒也没客气,一把接过热水瓶,眉眼一挑,继续道:“后面好像有人找你。”
康巴转头,见一金发女人气喘吁吁杵在小径口,眉眼微脒。
“是艾丽丝医生,昨天见过。” 霆霄善意提醒。
艾丽丝微弓身躯,整个人蜷缩在纯白色的长袍羽绒服中。那五官深邃的小脸蛋埋进蓬松的大波浪卷发里,被遮去了一大半。她摩拳擦掌,在原地憋了老半天,终是经不住对街三位男士的疑惑打量,无奈之下,才用生涩的中文吼了声:“康巴先生,早!”
霆霄与单先生不是滋味,不约而同对视一眼,敢情他们两个是彻底被忽略了。
康巴年轻俊朗,与生俱来那返璞归真的气质野性又纯真,绝对是从小生活在高度文明化城市的艾丽丝从未见过的。谁说,只有男人才会见色起意,单凭艾丽丝昨天见到康巴那春心荡漾又含情娇羞的模样,不采取行动绝对对不住她那热情奔放的性子。
康巴倒也坦荡,二话不说小跑穿过公路,三两步停在艾丽丝跟前,微微欠身道:“艾丽丝医生,那么早,这是要去哪?我顺你?”
艾丽丝面露尴尬,回答不上,临时抱拂脚的中文肯定是应付不上那么口语化的问候。
“鸡蛋先生,早安!能麻烦您过来帮个忙吗?” 朝日余晖下的两抹剪影终于有了存在感,艾丽丝笑意盈盈求助道。
然而,被人称呼一声鸡蛋先生,单先生第一时间摆出了一副极不情愿的嫌弃,只是无奈自己不争气,经不住澎湃的八卦之心,诚实的身子早早迈出了豪爽的步子,如钢铁遇见吸铁石,毫无原则,眼巴巴粘了过去。他见二人相互推搡着一只鼓起的黑色布袋,眉眼一挑,故作绅士微鞠一躬,作洗耳恭听状。
“麻烦转告康巴先生,说这是谢礼,是医疗队感谢他搭好了桥墩子。”
艾丽丝情急之下想出的理由,一脸娇羞说出的话,单先生显然是不信的。他也顾不得求证是否真有桥墩子这么一回事,便直接翻译道:“这是艾丽丝小姐的心意。德国人嘛,看到有好感的人,总会送点礼物表示下,没什么特别意思,这是人家的习俗,不收不好。”
说罢,单先生小眼一眯,切换了语言频道,朝着艾丽丝揶揄道:“这里面是什么呀?”
“这又不需要你翻… …你刚刚怎么叽里咕噜说了那么多,有没有翻译错啊。”
“那是翻译得仔细,我可是相当尽责的。你看,人家收下了。” 单先生不服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