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宁背过身去,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她按了按砰砰直跳的胸口,嘴皮子磕磕巴巴地道:“那……那个,你怎么今日就回来了?我……我不是故意的。你饿了吧?我……我这就去烧饭。”
身后的少年屏息压下胸腔翻涌的情绪,咬牙吐出两个字。
“关门!”
“哦,好,好!”
宋宁飞快地将门掩上,捂着红彤彤的脸颊拔腿就往外跑,跑了两步,想起自己包袱还没放,又哆哆嗦嗦伸手将门推开一条缝,闭着眼将包袱塞进去,转身,重新关好门,飞快地钻进了灶房。
她拍了拍自己微微发烫的脸颊,从缸子里舀了水洗手做饭,猛然瞧见水中自己那张满月似的圆脸盘子,再伸出两只手来看了看。
人家是十指纤纤,水葱似的手指头,她这是十根肉嘟嘟的胡萝卜。
难怪小姑子会骂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大嫂会在背后说她是个胖妞。她甚至可以脑补出杜蘅看她就跟看一只穿得花里胡哨的小猪没什么区别。
想到自己方才在他面前扭扭捏捏的模样,宋宁觉得有些丢人,暗自发誓一定要将今日丢出去的脸面一点一点找回来。
好在原主没去田间地头干过农活,一身皮肤算得上是白皙细腻。一双眉眼也随了她爹,宋贤年轻时也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俊俏后生。
她只能安慰自己只要能稍微瘦一点也难看不到哪儿去,低头掐了一把自己腰上的赘肉,暗自咬牙,从明个儿起就得减肥,不,从今天起管住嘴,迈开腿。
奈何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发起了抗议。
她用力揉了揉咕咕叫的肚子,叹口气,减肥归减肥,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于是她解开袋子舀出两碗白面,加入清水,油、盐搅拌,将面粉搅拌成絮状再揉成光滑的面团,再盖上盖子捂好,然后洗干净手准备生火熬一锅粥,却发现自己不太擅长烧这种土灶,火烧不旺不说,还弄得屋子里全是烟。
她被呛得眼泪汪汪,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冷不丁地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烧房子。”
宋宁揉了揉眼睛,转身去看身后人,见他换了一身淡蓝色粗布夹衣,衣服很旧,肩膀上还打着补丁,却丝毫不影响他一身清雅气度。
她眼睛亮了亮,干笑两声,讪讪道:“那个,相公,我不太会烧火,你能帮帮我吗?”
“相公”两个字,她叫起来别扭,杜蘅听起来更别扭。
他掩唇轻咳了两声,夺过她手里的火钳,一声不吭地坐到了柴火堆前。
宋宁忍不住撇了撇嘴巴,哼,瞧把你能的!
不过也不得不承认有了他的帮忙,她不用分心去看火候,的确省了不少事儿。
灶上两口锅,一口锅里煮着糙米粥,一口锅烧油。等到油烧热了舀出来,趁热淋到提前切好的葱花上,顿时发出滋滋滋的细响,最后再撒上食盐,一碗香气四溢葱油就做好了。
杜蘅一边架着火,一边冷眼旁观,一开始是不相信她能做出什么可口的饭菜的,直到那葱油的香气扑鼻而来,忍不住心里起了疑,眼前这个人还是那个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宋三娘吗?
他正想得有些出神,就听她“哎哟”一声,低声埋怨道:“粥都扑出来了,火小一点。”
杜蘅冷笑一声,将灶膛里烧得正旺的一根木材抽了出来,又见她有条不紊地将发好的面团揉成长条,切成一个个大小均匀的小剂子,再把小剂子擀开成一个薄薄的面饼,刷上提前做好的葱油,再一个个卷起来,又摊开,最后再下锅煎,将那饼子煎作两面金黄。
他看得有些饥肠辘辘,竟有些迫不及待地想尝一尝。倒也不是真觉得她做的饭菜会有多美味,相反,他就是想证明眼前人不过是个假把式才想尝一尝的。
孟氏母女两个回来,远远瞧见自家烟囱里冒着白烟,推开院门又闻到一股扑面而来的饭菜香气,皆是微微一怔。
然后娘俩就被眼前的一幕给惊呆了,心灵手巧的小媳妇在灶房里忙来忙去,俊朗不凡的小郎君就安安静静地坐在柴火堆儿前为她看火。
两个人之间竟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默契,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就是一对儿寻常不过的恩爱小夫妻。
“哥哥,你回来了!”杜乐娘放下手里的鱼,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搂住杜蘅的胳膊,然后又凶巴巴地瞪着宋宁道:“你还有脸回来?还使唤我哥哥帮你打下手,真是脸皮比锅底还厚!”
这都是原主欠下的债,宋宁也不想跟个黄毛小丫头计较,于是好脾气地朝她们笑了笑,“娘,乐娘,你们回来了。锅里快好了,洗洗手准备吃饭吧。”
“诶。”孟氏微微一怔,然后笑吟吟地朝她点了点头,又回头数落闺女道:“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目无尊长,我平时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杜乐娘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气鼓鼓地道:“本来嘛,她上次不是说……”
“够了!”孟氏抬高声音呵斥道。杜乐娘撇了撇嘴还想争辩几句,见母亲真有些动怒了,冷哼一声跑回了房。
杜蘅起身接过母亲手里的木桶,“娘,您累了吧,先洗手吃饭,回头我再去劝她。”
孟氏这才注意到儿子,扳起手指头算了算,微微蹙眉问道:“往年书院不都是从腊月二十多才放假吗?今个儿才初……初三,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