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不在乎,他选了你做宠物,你是他唯一的良药,你们互相无法取代,这就够了。
“对不起,算我说错话,就算你没那么好,就算你不是高高在上的神,就算你是普通人,我也还是很爱你的。”怎么会有不爱主人的宠物呢?“你对我是独一无二的,对,世界上每个人都可以用独一无二这个形容词,这样你压力小一点吗?”
普奇笑笑不说话。
主人当然也爱宠物,但不会有哪个人觉得小猫小狗可以帮自己分担压力、解决问题。思维和能力根本不在同一个级别和层次。
你想向他证明自己有能力为他分担,又清醒地意识到自己跟他的实力差距,最后只能急得焦头烂额跪坐在他脚边颠来倒去地说“我爱你”。
他觉得你的执拗有一种别致的可爱、使他心里暖融融的,他想回应你,告诉你他也爱你。但现在有更重要的问题有待考虑,那个在他从电影院出来后就萦绕于心底的不安。普奇不会忘记,曾经也有人这样爱他,而结果……「全知全能的神」对他而言至今仍处于一团迷雾之中,仔细想想,却也不是全无规律可行。除了不能反抗「命运」这种普适性的规律外,于他个人而言,每当他逐渐把某个人在心里的地位抬至与「神」相当甚至高于「神」的时候,「神」就会把那个人从世上抹除,这一举动的意义……天意难测……也许是为了坚定他建立「新世界」的决心。亲人、挚友,血淋淋的事实摆在他眼前,不由得他不信。他现在正为了你考虑放弃重启,如乔鲁诺所言,这算不算一种抗命?「神」又会像之前那样降下惩罚吗?人不能沉溺于过去的耻辱,但至少应该从过去吸取教训。电影院那么多影片却偏偏选中了《蝴蝶效应》,是偶然吗?是必然吗?是「神」的暗示吗?他要像主人公一般第三次重蹈「命运」的覆辙……
“听我说,不要觉得我杞人忧天。”普奇两手捧住你的脸转向自己,摸到你脸上湿漉漉的一片,却无暇安慰:“好孩子,先别哭,乖,集中注意听我接下来的话。”他焦急而逻辑清晰地阐述推论:“继续爱我你可能会死,甚至遇到比死更糟糕的事,所以你得离开我,明白吗?”
你拼命摇头。
“我知道这很难,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所以你要努力,总有一天时间会抹平一切。”他从未如此心如刀割般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在说谎,时间不会抹平一切。他等了二十二年才终于再次尝试爱上别人以自我疗愈,现在却亲手把快长好的伤口重新剜开。
“让我去死好了!在我死之前我会爱你的。”
糟糕,你现在情绪冲动,什么都听不进去,普奇觉得你已经失去理智判断的能力,他得换一种说服方式。一如他擅长让别人爱上自己,反过来,他也能轻易让别人讨厌自己,很简单,只要暴露自己掩藏的一面:“你不明白我对你做了多坏的事,只要你明白就不会继续爱我。”他不断用指腹擦拭你的眼角,想到一会儿你将多么厌恶自己的接触,暂且收回了手:“我一直说让你多依赖我一点,这并非出于纯粹的爱,而是为了满足我自己的控制欲和占有欲。包括我意识到自己可能无法从「命运」手中保护你的时候我还是产生了继续这样做的想法,因为我很自私,明知这可能会害死你还是有一瞬间想为了一己私欲把你留下。你明白吗?从我决定把你弄到手的第一天起,我就在运用各种伎俩,日复一日的对你进行心理暗示,让你越来越依赖我,自以为再也离不开我,以达到把你永远困死在我身边的目的。”他停顿一下,试图通过你呼吸的频率判断这番话是否起到应有的效果,然后加上浅显易懂的总结陈词:“如果你有翅膀,我会亲手折断。”
“好!”你大声说,喊得他愣了一下,误以为你怒极反笑,但你坚定不移的又说了一句:“很好!”
“你有听清我在说什么吗?我利用你的成长环境给你造就的心理缺陷……”
塞入过多信息的大脑一片混乱,无所谓,你已经抽丝剥茧找出了唯一要遵守的行动指南——让普奇振作起来,不要让他丢掉你。如果宠物永远追不上主人的思维,就不要费力去追,只要记住自己爱主人便足够了。摒除杂念的头脑轻松得像飘在云端,你听见自己斩钉截铁的发言,好像在阐明毋庸置疑的真理:“您很聪明,执行力很强,而且为了一己私欲做下这些事,说明你还在乎自己,这非常好!”你想起他对你说过的话:“这份自私非常可爱!”
“孩子,你清醒一点,我想剥夺你的自由意志,把你变得离了我就活不下去。”
“那么我就成为那样吧!”你已经分不清自己是清醒还是糊涂了:“你想让我当菟丝花我就当菟丝花,你想让我当金丝雀我就当金丝雀,永远把你摆在比阳光、空气和水更重要的位置。”
“怪我。”普奇把你从地上抱起来:“淋了雨还让你跪地上。”
“我很清醒!”你瞬间忘了刚才还在纠结自己是不是糊涂了的问题:“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相信我无论如何都会爱你呢?你还做过多少坏事?告诉我吧,只要你愿意说,我会当你的包庇犯、共犯,怎么都行。这话只对安娜苏说过,你可别又乱吃飞醋。”你把普奇的手从额头上掰下来,又怕他误会自己不愿意跟他接触,只好一直抓着他的手:“我没你那么会说,我就是想让你知道我非常爱你,你对我意义重大,还有……”你突然为自己的笨嘴拙舌生起气来,翻来覆去只会说那么几句,而“爱”这个字泛用得几乎俗气了,黯淡无光,不足以点亮自己的心意:“笨蛋!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爱你啊!”你拽着他的手一会儿贴上胸口一会儿贴上脖子:“你那个测谎的小把戏是怎么弄的?我说不清楚,说出来你也不信。可恶,你怎么总这么敏感多疑,我更可恶,因为我连你这一部分也喜欢。总之你自己测吧,你这个只相信自己的人。”
普奇久久的不搭话,任由你坐在他怀里摆弄他,你词不达意地说了一大堆才注意到一点回应都没有。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也许你搞错方向了?你想到自己评价他“像神一样”后,对方展现出的那种疲惫、无力、自嘲:“对不起对不起,我考虑不周,如果你觉得继续这样压力很大,我们可以换一种方式。”他总是自责没能保护好重要的人,太多的期待和依赖对他而言也许负担过重:“换我来保护你怎么样?你只要依靠我就好,其他什么都不用想,如何?是不是觉得轻松很多。”你想起自己那不入流的替身,先一步截住可能的话头:“你别嘲笑我,我知道自己很弱,但我们弱者也有弱者的办法,我会尽力而为。比方说,有人骂你我就替你骂回去;有人打你我就……我就打电话给我哥,有人杀你我就给你断后替你争取逃跑的时间,要是不幸咱们还是被抓住了,我就紧紧地把你护在身后,绝不让你死在我前面,好不好?”
天真的、幼稚的、孩子气的发言,语无伦次得像热病患者的谗妄,简直想到哪说到哪儿,毫无语法可言。普奇想,你的语文作文成绩一定不怎么好。你声情并茂地表白,他却一直在想语法结构之类无关紧要的小事,或者说,他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这些鸡毛蒜皮上。担心自己一放松警惕就会沦陷。他一直理智的、清醒的、克制的爱着你,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事该藏,什么伎俩对你有用。他意识到一旦放任那些言辞钻入耳朵,进入头脑,情感的洪流会淹没他,他对你的情感将进入全新的陌生境界,未知的事物令他不安……什么?你说要保护他,由你来当关系的主导者?你好像知道他会忍不住发笑,用小手拍拍他的嘴,其实昏黑一团,你根本搞不清嘴在哪,所以只是往你认为是嘴的地方拍了拍,好像这样就能封住他的口,然后叽叽咕咕地设想了一大串莫名其妙的情境。
你说了很多,你不会精简词语也无法精简,事实上,你觉得自己表达得还不够。要是普奇会读心术就好了,他明明那么擅长察言观色,为什么在跟你的关系上却老是很没安全感地忧心忡忡呢?你不怪他,显然之前的两次创伤经历让他过分的患得患失,这是没办法的事。
你担心自己啰里啰嗦的,已经引起了对方的厌烦,毕竟他刚才还提出要安静一会儿。于是你撑着椅子的扶手想从他身上下来。
让你自己歇一会,也给他时间想一想。
你才刚从他怀里离开不到半寸,普奇突然死死地抱紧你,勒得你喘不过气。不是平时礼貌温柔的拥抱,以至于你以为自己不知怎么把他激怒了。
普奇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这样做,肢体在意识之前行动于他而言是非常少见的状况。“她要离开我”的想法一划过他就伸出手,把即将从怀里逃走的温暖柔软的一团拽回禁锢。真是疯了,我之前还希望她离开我,可她想走的时候我又不许她走……我怎么……冷静……2、3、5、7、11……再进行一边分析和计算,最明智的做法是什么……我应该让她走,为了她的安全着想。
胳膊拒绝执行大脑的指令,把怀里的人搂得更紧,直至听到窒息的咳呛才略微放松。
我好不容易才拿到,我不要放手……
这不是我的错!都怪她自己,我言辞凿凿地恐吓驱赶,她却缠着我不放,非得把我逼得理智耗尽,沦落到如此感情用事的地步!不,等等,我才不会感情用事……是她自找的,她认可了我的自私,她允许我对她做任何事。是她自愿的,她自己说,哪怕有生命危险也想和我在一起……
真好,他在心底满足又扭曲的笑了,借着黑暗的掩护,普奇放任那抹病态的笑容浮现到脸上,她就算死也会死在我怀里,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完全属于我……
你耳边响起一句咬牙切齿的“说好了。”
说好什么了?前言不搭后语的。晾你一个人讲得口干舌燥,半句不答,然后突然像要勒死你似的来上这么一句话……果然还是跟不上他的脑回路……好想打开灯看看他到底高兴起来没有。
普奇也想快点打开灯看看你,但他必须身处一片黑暗才有完成接下来行为的勇气。
“既然你想,我就试试。”两根手指摸索着攀上你的脊背,按住颈动脉:“别对我说谎。”
你郑重地点头。
要是你敢对他表示任何一点排斥与不接受,他就……他就……那张写入了服从指令的DISC放在……嗯……行李箱的夹层中。对,就用那个,后备手段永远让他安心。
其实,普奇比谁都更清楚这个“测谎的小把戏”要同时观察表情和呼吸才更准确,可他没有开灯。若你真愿意煞费苦心地骗他……算了,认栽……
“你清楚自己面临生命危险?”
“清楚。”你像说婚礼誓词一样认真:“我会在那一刻到来之前全心全意的爱你。”
“你无论如何都爱我吗?”
“是的。”
“包括……”
你抢答:“包括自私、虚伪、欺骗、隐瞒的部分,只要是恩里克的特质,我就接受。”
他轻笑:“我有你说的这么糟糕?”
“不糟糕,它们构成了完整的你,所以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