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母埋怨道:“我不用你扶,扶好你媳妇儿,白长了个大个子,见了你妹妹你哭啥?吓人唬道的。”
陈大山见他阿娘好像忘了,刚刚是谁在院门口大哭不止了。
不过他也不顶嘴,只打眼去瞧红袖。
红袖见他直愣愣地盯着自己,就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转身露出笑对着刘婶子行了一礼,道:“婶子过来坐会儿。”
陈母也道:“进来坐会儿,左右家里都没什么事。”
刘婶子忙摆了摆手,回道:“家里就要摆饭了,晚上得吧,晚上我再过去,你们都进屋去吧。”
说完自己先回了院子。
被瞪的陈大山,此时已笑的见眉不见眼,嘴巴都要咧到耳边了,他跑到刘招娣身边,扶着自己媳妇儿跟着陈母就进了正屋。
进了屋,刘招娣就要去倒水,被陈母阻了,她对红袖解释道:“二丫头,这是你嫂子,叫刘招娣。她这胎怀的艰难,裴大夫让她静养呢。”
刘招娣和陈大山这两口子一个性情,都是嘴拙的,刚她陪着陈大山在院里哭了好大一会儿,此时对上红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就是腼腆地一笑。
红袖点点头,也未言语,气氛倒一时有些凝结。
红袖能谅解她的阿娘,能谅解她大哥,可是冷不盯对上这个用卖她的钱娶进来的嫂子,终究心里还是有些疙疙瘩瘩。
陈大山突然一拍脑门道:“阿娘,我忘了帮裴大夫卸车了。”
说完他抬脚就想出屋,可脚迈门槛时又停了下来,对红袖道:“二丫,哥哥卸了车就回来。”说完一溜烟儿跑了。
陈母让儿媳先下去休息,又拉着红袖进了她和幺子住的东屋。
进了屋,才问道:“你这几年过的怎么样?是主家发话让你回来的?能住几天?”
红袖看着陈母发红的眼睛,还有鬓边霜染的白发,心头一阵阵发酸。
“阿娘,我不走了。主家发话放了我,这是卖身契,明儿托里正去衙上登个记,女儿就是自由身了。”
陈母抖着手,接过红袖手中那薄薄的一张纸,看了半晌儿才道:“是你的那张纸,这还是娘按的手印,老天爷呀,真是被放家来了。”
陈母不识字,但是这张纸她却记得分明,这是她夜夜的噩梦呀!
她忍不住又抱住红袖,哭道:“二丫头,别怪娘,娘当年是真没办法了,若是可以,娘恨不得能割了自己身上的肉去卖,可娘没办法啊!”
红袖抱紧陈母,抚着她的后背,安慰道:“阿娘别哭,我不怨阿娘,也不怨哥哥,红袖知道,这就是红袖的命。”
陈母抓着红袖的胳膊道:“最初确实是想给你大哥娶个媳妇儿,才动了卖你的念头。你爹去了,咱家就你大哥算是个顶门立户的,可他到了说亲的时候,娘手里一钱银子都拿不出来。我就跟你大哥提了一嘴,结果他死活不答应,说宁肯一辈子打光棍儿也不能卖了你,后面他还威胁我,说要去做和尚呢。”
说到这,陈母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她这辈子吃了很多苦,但她的子女却都是好的。
看到红袖震惊的样子,陈母想起刚在院中,红袖没和她大哥说一句话,她想八成自己这二丫头是误会了。
就接着解释道:“最后卖你,是因为你弟弟发高烧抽过去了,娘吓坏了,在村里抓的草药都不管用。正好赶上那程府招人,娘昏了头,就想拿了银子去县里看,无论如何娘也舍不下你弟那条命。”
红袖现在才想起,因着她不小心听到阿娘和哥哥商量,要卖了她,换些银钱娶个人回来,她一听,就悲痛欲绝地再没理过家事。
恍恍惚惚好像记得小弟是发烧了,她阿娘一通忙乱,可她那时活得浑浑噩噩,根本就什么都顾不得了,后来她就被卖了。
那时小弟才两岁,她阿娘和哥哥上地里干活,就扔了红袖在家照顾。
小弟发烧很可能还是因了她那段日子的疏忽大意。
所以上一世她怨了一辈子别人,结果其实一直都怨错了。
就在刚刚,她还给冲她发散善意的嫂子冷脸。
陈母见红袖低头不语,又知道她这以后都不走了,就站起身出去张罗饭菜。
她从靠墙角的木柜子中拿出条薄被,让红袖脱了鞋上床去躺会儿。
和陈大山一样,都走到门边了,陈母又停下对着红袖嘱咐道:“你要困了就放心睡,饭好了娘叫你。”
红袖盯着床顶那青色的幔子,还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哪知道只是一闭眼的功夫,她就进入了梦乡。
梦中的场景让她出了一身的冷汗,也吓坏了来喊她吃饭的陈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