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听见声音,本能的往后望,只一眼就愣在了当场。
原来发声的汉子是她大哥陈大山,红袖前世死前,曾与他见过一面。
他和现在一样,身上也是穿了一件深褐色短打,浆洗得干干净净,却布满了补丁。
陈大山跑近,看见驴车上的红袖,微微愣了愣神,却马上扭转了目光。
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对裴槐忠道:“我算着您这一两日就该回了,索性没去山里,这次进药可还顺利?”
裴槐忠没回他的话,偏过头去看红袖,刚想开口,却看到这丫头的眼里早就盈了泪水,红肿的眼睛似是再盛不住,满溢了出来。
裴怀忠看陈大山那呆呆傻傻的样子,叹了口气,说道:“这是你妹子,不认得了吗?”
红袖离家时只有七岁,在陈大山的记忆中,他的妹妹还是那个梳着羊角辫儿,偷偷向他要糖的孩子。
而眼前的女子,看上去却像是个富家小姐,哪有他妹妹半分的影子。
听了裴槐忠的话,他才开始仔细打量眼前的红袖,最后他张了半天的嘴,愣是一声未吭,就转身朝自家院子跑去。
看到在院中收衣服的阿娘,他才意识到从开始到现在,他自己的一颗心始终在胸腔中狂跳。
他努力地又张了张嘴,想要叫他阿娘,只是两行清泪却顺着下颌先流了出来。
陈母见到大儿子的样子,心下一慌,却依旧镇定地问道:“大山,今儿这是怎么了?可是遇到了什么事,没事有娘呢!”
自己这个大儿子从小就老实懂事,十七岁前还有些少年意气,可自从她把二丫给卖了,他就愈发老成,再没办过错事。
此时屋子里听到动静的儿媳刘招娣也跑了出来,见到流泪的陈大山身子就是一软。
陈母上前扶了她一把,却听到院门口又有响动。
原是住她家隔壁的裴大夫,拉着驴车停在大门口,人也没进院门,见陈母望过来,还闪身让了让。
身后是一位年轻漂亮的姑娘,身上穿着绫罗绸缎,第一眼陈母还以为是裴大夫的亲眷。
可再仔细一端详,她却不敢置信地放开儿媳,越过陈大山跑到门边,颤着声儿问道:“可是二丫头?”
裴槐忠拍了拍红袖的肩膀,道:“去吧,一个母亲什么时候都不会认错自己的孩子。”
红袖先前被陈大山弄得有些哭笑不得,本已勉强收了泪水。
此时见了陈母,却再度泪崩,一下子就扑进了陈母的怀中。
陈母虽本能地问出了那句话,随即却觉得是自己看花了眼,唐突了人家姑娘。
但当一具温热颤抖的身体紧紧抱住她时,坚强的陈母终也软了身子,哭天抢地地喊道:“我的儿啊!娘的心肝!”
裴槐忠见了这一幕,眼中也泛起了湿意,他微仰头,拉着那辆驴车进了右边的院子。
陈家左边住的是刘家,也是陈家村少有的几户外姓人家。刘家婶子与陈母一向交好,陈家的儿媳妇刘招娣就是她的亲侄女。
她在自家院子里听见陈母的哭声,就跑出来查看。
结果看见陈母抱着一个年轻女子在院门口大哭,院中陈大山和他媳妇也搀扶着在掉眼泪。
忙开口问道:“这是怎么了?招娣咋也不过来劝劝你娘?”
陈母听见刘婶子的问话,就抬了头,只是一时哭的狠了,倒感觉有些头晕目眩。
她紧紧拉着红袖的手,对刘婶子道:“秀娥,这是我家那二丫头,你还有印象不?”
刘婶子刚刚只看到是个女子缩在陈母怀中,这时陈母拉着,她才看到这女子的样貌。
一张小脸挂了两弯细细的笼烟眉,眼睛像她娘一样,是大大的杏眼,此时哭得有些红肿,面上也因激动有些红彤彤,整个脸盘子就似涂了上等的胭脂,再加上她左眼角那颗美人痣,一眼看去好像是要慑了人的心魄。
她没想到这陈家的二丫头能出息成这样,笑道:“是二丫头回来了!这是大喜事呀,你哭啥,这孩子出息得在路上我都不敢认。”
又看那大山两口子此时还站在院中垂泪,就指着骂道:“你看这俩傻孩子,还傻站在那呢,咋不知道过来把你娘和你妹妹扶到屋里去坐?”
刘招娣是怀了身孕的,此时已过了六个月,肚子都隆起一大截了。
刘婶子这就是叫陈大山呢。
陈大山此时也从震惊中恢复了过来,只是想起自己刚刚的傻样,倒有些不好意思。
他心里爱重自己的妹妹,就是嘴上说不出来,他跑过来要扶陈母,却被陈母躲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