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荣慢慢恢复了意识,头还有点晕沉,空气中弥漫着腐烂潮湿的木头的味道,与嚣张的尘埃作伴,她睁开眼,回过神看了看周围陌生的环境,刚才的那些花朵已经不见行踪,也听不到知了吱吱的叫声,就连月光下萤火虫的影子都不再存在了。额头与脖颈隐隐作痛。她有些惶悚不安,很想大喊一声却又张不开口-嘴被堵住了。她拼命回忆,可是记忆中只停留在那条巷子和那沙哑的声音。
嘎吱嘎吱...嘎吱嘎吱.....重重的步伐走在外廊上,感觉声音压弯了木板。声音越来越近,灯火向外廊的一边晃动。是谁?
门锁开了,人影驻足在门口。
大约是两天前,奉国将军的夫人病倒了。与其说是病倒,听说是睡着后再也没醒过来。络绎不绝的太医从宫中派来,但都束手无策。将军怀疑是被人投毒,少卿孙道夫一听能和将军扯上关系,屁颠颠的赶过去亲自彻查此事-上次值得他大动干戈的案子还是宫中贵妃丢了一只小猫。
陈浮楠坐着轿子到将军府也就难受了一炷香。她心里嘀咕这些高官显贵怎么爱坐这种把人关在笼子里一样的玩意,活像村里人杀猪几人扛着猪跑。
整个府中都很缄默,跟着带路的小厮七绕八绕,走过前院三门的小穿堂,竟然被直接带领他们绕进了大宅后院。看来虚伪的客套已经直接省去了,陈浮楠挑了挑眉想到,眼前也豁然开朗,池塘小桥流水,门窗水懈,精致雅韵。走尽这条桥道,远远就能看到灯火照耀,传来了人声,烛光下,也远远看到廊外站着两个熟悉的身影,一个肥嘟嘟,一个瘦精精。
这二位正是她的上司和同级。大理寺少卿孙道夫,花甲之年,长得是慈眉善目,齿危发秀的短胖子。因为他心胸狭隘,能干的人才全都被他挤兑走了,导致没什么政绩可以被他占领的,但此人深谙官场的为官之道,又不履行职责-不做事,也十分擅长甩锅,所以也不出错。更重要的还是娶了辞官退隐的周阁老女儿回家供着,听说琴瑟和鸣,妇唱夫随。在陈浮楠眼里这个小胖老头心眼倒是不坏,就是容易犯傻。
旁边留着俩撇胡子自认为长得很有仙风道骨的是她的对头-右寺正吴武元。长了一副干瘪悲惨的乞丐脸,脱去这身衣裳完全就可以立地乞讨。长得虽另类可怜但是背地里搞人很有一套,溜须拍马不知道得到了谁的真传,陈浮楠都想找他拜师。她年岁小,初入大理寺并不经事,明里暗里也在他们二人这绊过几个小跟头。
不知道是少不经事还是少年意气,陈铒一低头便看到陈浮楠快跑出眼眶的的两个大白眼。一般官场之人都讲究台上面子,惺惺作态能力登峰造极,不管内里多么不合,但是面上都得挂着虚情假意的笑脸,心里虽想给对方千刀万剐,嘴上却还在互诉衷情。
眼见快要碰面,损少卿已经端出神气十足的上司架子,陈浮楠却像没长眼般径直路过了,留下二人吹胡子干瞪眼。少年人真是这个(内心竖起大拇指)。他从军三年,自诩性子刚正,从不阿谀奉承的直性子官二代陈铒也是叹为观止。
陈浮楠进屋后又看见了三个人,其中一个胡子拉碴,年逾不惑的是最近与辽人打赢了胜仗班师回朝的奉国大将军。还有一个满头白发古稀之年的小老头-大理寺卿。当然最让陈浮楠讶异的是其中还有一个是本该正睡倒后再也没醒过来的将军夫人。
看来大有隐情,可不是普通的家贼,陈浮楠将刚才那副欠抽又嚣张的嘴脸收起来,不动声色,先上前给顶头上司见礼。
“陈大人果真是神清骨秀,沈腰潘鬓,不到弱冠便官至五品,才貌超群啊。圣上一直对陈大人是赞誉有加,听闻大人前几月破了一桩三年前的疑案,我也一直想望风采。初次相见本该盛情款待,匆匆请你而来,实在是有事相求啊!”吴将军走向前来。奉国大将军吴怀雄年高德勋,打赢了胜仗班师回朝本该神采英拔,英姿勃发,可现在看上去却两颊消瘦,眼眶凹陷,形容枯槁。
内里失调,阴虚火旺略微通岐黄之术的陈浮楠心里还没理清该开什么药方,就听到旁边的妇人开口了。
“今天本该是照儿的出阁(出嫁)之日。怎么会丢了呢?陈大人,听闻您神机妙算,一身百为。您要帮我找到我的女儿。”将军夫人脸色灰暗,额蹙心痛,声音细弱游丝,说着便泣不成声。
看着吴夫人这油尽灯枯之相,陈浮楠明白了此行请她来的目的,千金给丢了,一片父母之心,又想到了自己的阿公与娘亲,陈浮楠心里也有动容。
“濮常,吴将军夫妇二人已是泪干肠断,老夫来解释与你,明天本是大喜的日子,吴将军之女定在今日出阁,但是三日前的傍晚却失踪了。”解释的是大理寺卿-刁修齐。
濮常是圣上赐予陈浮楠的字。濮常树孤高健壮耐久力强,不受到外物牵制。圣上觉得此人固执死心眼但又口齿伶俐,经常刺伤别人而招来仇家,若能改进顽强性,必能减少发展之阻力。得赐字后陈浮楠三缄其口,闷头儿做事少出声惹是非。
“下官明白了,将军与夫□□拳之忱令下官触动,下官的点滴才华,一定竭力。还请带我去小娘子的闺房,并与我一字不拉的说下当天所发生的情形。”陈浮楠鞠躬受命正色道。
个子身型不一的六人还带着一群下人一同前往将军小姐闺房-宁蒗院。
将军夫人依靠着将军默默的啜泣,怕触景生情,站在门外不肯踏入。陈铒提着灯笼打开将军小姐的闺房房门,便有小厮和女婢上前给屋内点亮了烛火,外头夫人小声啜泣变成了压抑着声音的痛哭。将军小姐的闺房在后院东南角,屋外前有水流曲折,后有假山环抱,风水极好。屋内雕栏玉砌,上好的黄梨木家什,彩色琉璃襄玉的十二山云水间立屏,书法古董挂满一整墙,陈设很多,雅致过头显得有几分不协调,但是很能彰显出主人家的财大气粗。
“首先发现不对的是小女的乳娘,那天是七月初六,白天照儿闹着要去东角楼街巷的新开的一家多宝阁,我们也坳不过她,找了几个小厮和侍女跟着去了。回来的时候带了些文玩古董,出去的时候收拾打扮的很是齐整,回来后却神头鬼脸,似乎是与人起了争执,脸色十分不好看。哪成想露个面后人就丢了,我们开始还想着是不是女大不中留,可能偷跑出去了,但过了乞巧节过后还未归家,又快到了出阁之日,夫人急火攻心病倒下了,此事我们不敢声张,夫人醒后也只能装病改出嫁日子。我与寺卿大人有几分交情,也就去找了他帮忙。”吴将军叙述道。
"赶巧初六过后是七夕,确实是良辰吉日,请问小姐许配定亲的人家是?"陈浮楠问道。
这个问题得到了吴武元与孙道夫二人的稀奇的目光。
“你竟不知?喜事都已经传满整个汴京城了,吴小姐与当朝太师之子自小定亲的。谢探花丰神俊秀,吴小姐玉貌花容,可谓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但没想到苍天不做人,尽出了这档子事,你说,唉!”孙少卿可能看不得有情人不能成眷属,说着语气竟然比吴将军还哀伤几分。
原来明天的礼钱是出给将军府上的,所以找回人,礼钱还需要给吗?陈浮楠自个想着。
“这门亲事可是父母之命?"陈浮楠问道。
“小女从小便定了太师家的二公子。小女年方二八,一门不出二门不迈,也算是恪守家规,除了家里这些小厮,并不见其余外男。且谢探花丰神俊秀,我就这一个独女,天上的星星我都得给她去取,实不相瞒,这门亲事,是小女哭着喊着一定要嫁,整个汴京城茶余饭后都传遍了,是我去给小女求来的。”将军道。
“令千金可真是爽朗洒落,那将军与夫人最近是否与人结下梁子或者口角?”
“我们的仇家?我平时镇守边关,在外打仗,很少回京,仇家就是和我们敌对的辽人与突厥。内人文雅娴静,从不与人发生口角,我们平日也不拘束小女性情,她从小随我,看到正经书就脑子嗡嗡,不像寻常的闺阁小姐那样精读女戒,前些日子小女不知怎的竟然开窍了,托门房买了不少诗经回来。性子沉静了很多,小女性情天真直率,与人为善,不应该有仇家啊。”吴将军思索片刻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