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上毫无表情,令人毛骨悚然。慧荣颤抖不已,骨寒毛竖,哆嗦着缩成一团。他用可怕的眼神横扫了四周,不一会儿,他的视线停留在慧荣身上。灯火明明灭灭,慧荣瞪大了双眼,随着灯影摇曳看清了他的脸-竟然是她!蓬头赤脚,长长的头发狼狈的脸上缠绕。隔着老远都能闻到不讲究的长年累月不爱干净的味道。脸也不知道是什么审美,被涂成了血红色,双眼往上斜吊着,红色的破布条缠绕在身上,遮的严严实实且能勾勒出身形,难怪她一动不动,这个布条束缚了她。
火焰在夜色中把女人的脸映衬的更加狰狞,看到就十分提神,令人近而远之。只见她嘴角左右斜翘,竟然勾出一个带有喜悦的笑意,露出来一口格外森白的牙齿。
“真高兴呀!”她的声音听上去意外的纤细,轻轻柔柔的像大家闺秀的喃喃细语,但是在这夜色中格外显得阴森。
慧荣突然看到她的没提灯的另一只右手握着一根非常粗长的银针,这是女鬼来索命吗?人的内心如果恐惧到了极点,脑袋会一片空白。惠荣瞪着眼睛看着她越走越近。
突然,女子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停住了脚步,浑身开始抖动,紧咬的呀咯咯作响。眼神又变得无比憎恶,直勾勾的盯着慧荣。
“你为什么要抛弃我?我要怎么拴住你的心呢,我已经把一切都给了你。”停顿一会后,“你这个□□,你为什么要抢走他.....”她的声音变得尖刻凄厉起来,话语间竟然眼泪流满面,眼泪冲洗着脸部颜料,融合在一起,仿佛满面的血泪。然后她又自顾自的唱起戏来,但是声音很小,听不清词,调子与音色很好听。
慧荣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个变脸大戏,并不能断定这个是活生生的有着怪癖的戏女还是前来索命的女鬼。她顶着满脸血泪,又开始往前挪动脚步,慧荣看到她双手一挥,她闭紧了双眼。
七月十一,巳时,还没到吃饭的点,往来行人很少,城门口俩叫卖的商贩躲在树荫下纳凉。
“你说,这天热的可真邪乎。”
“前两天还想着可算是把酷暑熬过去了,好了没几天,又开始大热。”
“可不是嘛,这天啊,想把咱们给热死,欸,你听说了吗?今日城西那片的林地里发现了一具女尸,说是死了好几天了,其情其景,见过的人都说毛骨悚然,令好几天让人吃不下饭!”
“哎呦,我就说前几天我经过那老是闻到一股怪味,我还以为是王老三那几日不洗脚呢,还埋汰了他好几天。”
陈浮楠、游清一还有陈铒三人赶到的时候已经是午时,距离尸体几里地就能传来一股腐蚀恶臭的味道,把人熏的直发晕,走进一看苍蝇都围着打转,蛆虫钻满了尸体,天上的鸟经过此地都得绕着飞。
“验尸死因,仵作怎么说?”陈浮楠远远就看到一个熟悉的兔牙面孔,她摆出了十分自然的主人风范,不客气的问道。
开封府推官姓李,门牙天生比别人长一截,抿嘴也藏不住,平时就只能靠不轻易笑来掩饰他的“兔子精身份”。他与这位年纪轻轻的左寺正打过一次交道,刚开始以为他只是在大理寺混点虚名经验,后面发现他竟然是实干派,对案子的细节要求十分苛细,更惨绝人寰的是没理清案子还不给回家吃饭与睡觉。
见他又这么自然就打算上手,被他支配的恐惧放佛就在昨天,还没想出拒绝的话,又见他后面还站着两个黑衣男子,其中身量较高的好似在城门口见过,夭寿哦,李推官内心土拔鼠尖叫,这竟然是最近打赢了胜仗立了头等功还封了爵位的少年将军。李推官更觉得有些眼晕,一时半会反应不过来,不明白为什么这位将军竟然对这具爬满蛆虫的女尸感兴趣。
“额...回大人,仵作检验女尸身已经腐蚀,身高五尺四寸,身上手臂有明显鞭打的旧伤,还有烧伤,脚踝也有绳索捆绑痕迹。还无法看出致死伤。这么惨无人道的虐待,不排除有轻生自杀的可能性。身上没有金银财宝与铜钱,也有可能是先jian后劫杀,她的嘴唇与面部不发黑紫,且银针验毒不发黑,可以初步排除不是中毒死的。”李推官过好半响说道。
“下官已经命人拓下面部样貌以及特征,张贴在城门口与告示处等人认领,特殊部位因尸体恶臭,城西的接生婆都不愿意碰这个女尸。现在派人去请城北与城南的了。”见没人搭理,气氛十分诡异,李推官又答道。
陈浮楠走近女尸细看,面貌上看着像是二十岁的妇女 ,明面上露出的身体皮肤除了腐蚀外伤口很多,用眼睛无法推测出致命伤。陈浮楠喊陈铒帮忙穿戴验尸护具。喊了两声没人搭理,陈铒呢?陈浮楠左右环望,一转头便看到陈铒离得远远的一直扶着树框框往外干呕。
陈铒是吴将军的贴身护卫,将军命其协助陈浮楠,给到的时候好话说的天花乱坠,会武功,脑瓜子灵活,娃娃脸显年轻所以不会丑,现在看来还带有几分娇气。
游清一像是知道她所想,上前将验尸护具帮她穿戴好。
此人在陈浮楠心中也甚是很奇怪,跟屁虫一般也围绕着案子转,身为将军难道这么无所事事吗?刚受了这么大的恩宠不应该门客络绎不绝,抓紧在府中宴客搞关系吗?陈浮楠心想,他长得不如陈铒一副忠傻的狗狗脸讨人信任,又位高权重,陈浮楠只好把杂七杂八问题憋回了心里,把注意力投放到尸体上。
“死者头散乱,脸部却描妆。这是一处奇怪的地方,她的身上没有抵抗伤,手部脚踝都有明显捆绑痕迹,还有鞭打的伤口分布在大腿与后背,都不是致命伤,伤口深浅相差细微,这个力度是同一人所为。死者衣物上有黄色狗毛,家中或者凶手家中应该有养狗。”顿了顿,似乎又摸到什么了,陈浮楠换了一口气,又说道:“脉相不对劲,她身怀有孕,看肚中凸起情况应该三个月有余了。你们摸她手,这手可不像干过粗活与农活的厨娘女使女工,她的食指处有细茧,说明这个女子从小习字。她的背部有一块婴儿拳头大小的胎记,这个可以和前来认领尸体的亲属核对,伤口很多,但是死的原因应该是脖子背后的孔伤,仔细寻下附近有没有银针。”
陈浮楠看过尸体面貌与紫色的着装,和将军夫妇二人并不挂相,且年龄也对不上,她心里为将军松了一口气。
“大人果真是断案高手啊!大人此番是来监察办案的?此事还未上达开封府府尹,也还未上报到刑部,合规问题,下官...”李推官面露难色的婉拒。
“我知道此事不合规矩,我现在穿着常服便是民,且我在大理寺为官,这就是我的职责与义务,自小跟随我阿公也摆弄这些,大人您就当我是热心肠的百姓便罢了。”
“.........陈大人真是古道热肠”李推官可能是头一次见对腐烂的尸体这么感兴趣的“百姓”,一噎好半响才憋出一句客套。又瞥向身旁看上去就很不好惹的杀神游清一,见他不张嘴,也不敢多问。
陈浮楠刚想从肚子里搜刮几句礼尚往来的台面话,突然撇到女尸的脚上竟然暗藏玄机,奇哉怪哉,她的左脚比右脚脚底板竟然高出一截,左脸脸颊竟然比右脸也多肿胀些,竟然从她嘴里扯出一块半大不小的玉钿花,从鞋子里掏出一块帕巾。
“这个是遗物吗?为什么一个放嘴里,一个垫在脚下呢?”李推官难以理解。
“帕巾和玉钿花都没放在该放的地方,帕巾好理解,她走路走累了,鞋子磨脚。玉钿花这个除了凶手可能有一种让人搞不懂没听闻的仪式外,有一种推论,她想藏起来,不让别人发现。”陈浮楠推断。
“按您的说法,她早就料到自己要死了?万一她是身上带些金银财宝与玉石因为某些原因正在逃跑,被不怀好意的凶手遇见了,其余金银财报被凶手劫走了,她也被先jian后杀了?我们也并不能判定尸体是不是被抛尸的?”李推官提出设想和疑问。
“她早就料到自己要死了,目前看来,这遗物,是她费尽心思想对我们说的话。”
“这能表达出什么,难道玉钿花的主人是凶手?”李推官疑问。
“她身穿绫罗丝绸,一个要赶路的人,会穿什么服饰?尔后你再看她的鞋底有两种泥土,这两种土质咱们汴京城都有,这种潮湿的黑土是城东种地独有的,她可能是被人追杀从城东跑向城西的。可以问问这几天周围的人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