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马车往北长街走,伏梨就看见几家馆子正在预备开张,往上一看,果然是赌馆。
大胥平日里是禁赌的,可若是逢冬至或新年这样的时节,则允民间大赌三日,伏梨猜想,大抵是过年过节,要更热闹些。
她以前是跟着哥哥来过,不知道陵国公府世子有没有光临过赌馆,她眼珠一转,盖下帘子,回过身问:“夫君可去过赌馆,可玩过关扑,双陆等?”
元钰从书中抬起头,听她如此问便想起除夕开放赌馆一事,此时街边的馆子可能已经在准备了,她必定是看到了。
于是答道:“去过,前些年。”
在仍旧可以嬉笑玩闹的岁月。
但后来也并非再没接触过,他坦诚道:“关扑一类,偶有一些聚会,世家子之间也会拿来打发时间。”
于他而言不过是一些应酬的场合。
伏梨点点头,又问:“那夫君可厉害?”
元钰在她一脸期待的目光下犹豫地点了点头。
伏梨不顾正在走的马车,一个半起身便坐到元钰右侧,揽住他的手臂道:“那正月里,我们出来玩吧!”
元钰对自己妻子对于赌馆的热衷感到有些意外,但意外只是因为出乎意料。
他知道有些家族规矩森严,赌馆怕是万万不能去,而每每听到这些,他都觉得陈腐。
好在他的阿梨长在将门,看到她毫无顾忌的嬉笑怒骂,他便会觉得连带着他都有了丝生气,是好多年都不曾有的。
他在心里对着自己笑了一番,看吧,你还有不了解她的地方。
府中人不多,但尽管如此,伏梨还是没少买,她说届时大家在一起玩,多买些才好。
今年是伏梨嫁进陵国公府的第一年新年,晚间在席上,祖母颇为高兴地说了好一会子话,还难得的吃了几杯酒。
说了些往年的新年光景,尤其是公公昏迷,婆婆逝世后,这府中的话事人就只剩两人,逢年过节元钰至多也只能陪着祖母一起吃个饭,伏梨光是听着,都觉得清冷。
祖母说如今多了一个小阿梨,方才像个家了。
说到后面,醉意显了,伏梨便扶着进房休息,席也只好散了。
祖母酒劲上头,有些多话,拉着伏梨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房中说话,讲讲陵国公府三代为将,谈谈如今立于刀口,步步为营的境况。
今夜祖母是真的高兴,但或许人在高兴之余也容易感性。
祖母原也是京中世家女,随着娘家一房一房地往外分,也渐渐疏远。
嫁入陵国公府后看似风光,但是据她说,多年来,都是自己撑着这偌大的府邸,夫君逝世,儿子重伤而归,但只要她还挺着,这国公府就风骨不灭。
伏梨听着祖母念叨,也有些眼泛泪光。
元钰立于屏风后的窗前,没有走。
屋外白雪皑皑,月光自窗口洒进,地面银亮一片。
随着祖母的话,他似乎也在回忆自己成长的岁月。
直到伏梨缓缓从房中退出,他才有所察觉地转过身,向她伸出手,想要握住。
其实他不曾反应过,每次伏梨到他身边,他都会有这样一个已经像是无意识般的动作。
伏梨将手递到他手心,与他并排走出去,不想在房中说话免得吵醒祖母。
梨酥拿着暖手壶和绒毛大氅等在门口,元钰从她手上接过大氅,细致地为伏梨披上,系好绳后又将暖手壶置于他手中,为她打点好,才拿过小町手上的大氅披上,拉过她的左手往外走。
一众侍者点着灯领着他二人走在铺满月色流光的回廊上,颇为静谧,伏梨随着他慢慢走着,轻声问:“刚刚为什么不进去?”她知道祖母在房中说话的时候,他一直站在屏风后。
元钰答:“祖母是想同你说话,她今天这么高兴,是因为你。”
伏梨点着头说:“祖母真厉害,若是我,定不会那么坚强。”
元钰笑了,借着月光伏梨能看清他的表情,他说:“其实我觉得,你比祖母更坚强。”说完还调皮地朝伏梨眨了眨眼睛。
这可不是伏梨爱听的,她将手上的暖壶往后递给梨酥,接着便两只手都攀住元钰的右手臂,两人离得更近些,在只让他看见的视线范围内皱眉看着他,元钰眼中看来颇有些撒娇的意味在。
她说:“我不想。”
祖父早逝,父亲昏迷在晚晖院,祖母坚强地撑着这座府邸,祖母这些年受了满城多少夸赞,心里就有多苦。
而伏梨不想要这样的夸赞。
她看向元钰的目光中带着坚毅,又藏着恐惧,她想问元钰要一个承诺。
元钰看着她,告诉她:“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