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建贵族家庭规矩众多,眼见四下气氛严峻,金韫娴不敢说话,连着呼吸也越发小声。高座上的男人眼光微斜,看着如今学成归来又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女儿,问了她在不列颠的学业与见闻,见她回答得头头是道,紧抿的嘴唇这才有了弧度。
谁都看得出来,和那个不成器的长子相比,这个幼女似乎才更让年迈的醇亲王感到更舒心一些。
众人用完午饭,二哥溥杰送她回房。临行他送她一支派克金笔,又握住她的白皙的手腕,提笔在掌心上写了个“沪”字。飞扬的眉梢,映在温煦的春日里格外意气风发。他说,北方不是久待之地,如果可以,现在就起身去上海。
二哥的用意少女哪能不知,现如今,自家皇帝都受日本人管辖,他们这层“满清贵胄”的身份又能提供多少助力?手上饿这批药物就是“不定时炸弹”,在那群日本人发现之前,必需尽早处理。
早年访欧的行程虽然屈辱,但对于醇亲王载沣来说却也是增长了世面,开阔了眼界。回国后,他二话不说就在全国各个重要城市置办产业。开工厂、建医院、搞运输,恨不得能来的都来一套。
韫娴与约翰此次抵达上海,一是为了将手中的盘尼西林甩出去,二是为了借机巡查新开的在黄埔江岸的药厂。她与约翰都是剑桥医学院的高材生,在西医制药这发面多有研究,二哥溥杰派他俩来上海也是考虑到这点。
醇亲王府别业位于上海法租界内,这是一栋三层的花园洋房,有喷泉和落地窗。他们前脚抵达,家里的佣人上来接行李,殷勤往楼里引。北平醇亲王府内的家具都是老式的,和这里西洋的摆设大不一样,但她留洋多年,对一切并不新奇。
简单安顿下来之后,就要忙于工作了。作为醇亲王府的小格格,末代皇帝的胞妹,初来上海那天,她就上了报纸的头版头条。自然而然,也收到了不少舞会邀请。但看来看去,大多都是一些富豪乡绅意图搭上醇亲王府这条臂膀,并不是药物的潜在购买人选。
以事务繁忙回绝了一些,直至四月中旬,派驻在港口的眼线才回报说从湘西来了一群商人正在寻买盘尼西林。
金韫娴立马来了精神,再又派出去几个眼线后得知,那群人的领头姓陈,出自湘阴望族,祖上乃三代盗魁。
“盗魁?”收到密报的少女揉了揉酸胀的眉心。
这几年,世道越乱常胜山的生意就越兴旺。湘黔之间往来贩运的烟土,军火交易,全被垄断在陈玉楼手中。
在兵荒马乱的年月里,只有黄橙橙的大黄鱼才是硬通货,在这些盗墓者眼里,如此时局之下,国家的法律已经形同虚设,这是盗墓倒斗的好时机,只等着有朝一日政局稳定下来,将所盗之物转手,便可轻松发上一:笔横财,陈玉楼作为卸岭魁首,这样倒斗发财的事情自然做了不少。
这批西药是她与约翰冒着生命危险偷运回中国的,能治病救人不说,更是价同黄金,要将这么宝贵药物卖给这群家伙,金韫娴打心眼里觉得糟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