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玉楼手中的茶盏早已不冒热气,无论花蚂拐怎样劝说,他仍是静静地端着,杵在窗前出神。
他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连日暴雨让贫瘠的山脉不堪重负纷纷滑坡,偏偏山脚下是灾民聚集的居所。进城领粮的姑且逃过一劫,可仍在山脚下的老弱妇孺却是伤亡惨重。
绝望无际的灾民自是第一时间想到了他们心中的靠山陈大善人,行动健全的留在原地转移重伤者,而伤势轻微尚能行动者纷纷进城哭喊求救,血水和着泥浆覆在四肢凄惨的哭喊声不绝于耳,让人闻之揪心。
“让弟兄带上家伙儿,你且先带领他们将人抢出来。”陈玉楼终于将茶盏放下,揉了揉酸涩发胀的眉心。
花蚂拐做了个揖,正要离去忽的想到什么又说,“据回来的探子说,晌午塌方的时候,有一队回山的山民正巧从塌方处经过……”见陈玉楼面色凝重,他斟酌着又说,“好像,小格格也在其中……”
陈玉楼闻之一怔,“她怎么会在那里?”
“听说是要上山采买山货的。”
陈玉楼一时深感头痛。
虽说是前朝的小格格,可其家世背景极其显赫。自家的产业如果想要北扩,少不得要仰仗她父兄的势力。
也是顾及到这层,陈玉楼才有意与金韫娴结交。
可怪就怪人是他带来的,没几天就折在了湘西,她父兄定会将这笔账记在卸岭头上。
自古民不与官斗,真要被清算,苦了自己也就罢了就怕的是累及百姓……想到这儿,陈于楼的眉心又跳了跳。
“等等,我跟你一起去。”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天塌下来,也只能由他陈玉楼一个人来扛。
门外的红姑娘不忍见总把头涉险,二话不说也快步加入队伍,陈玉楼拗不过只好同意。
一行人急冲冲往城外走,看着城外哀鸿遍野又死伤无数,陈玉楼的心一时沉到谷底。
天灾、国乱、人无主,看着施粥铺前人迹寥寥,他的眉头皱的越来越紧。因天灾减少的人口变相减轻了粮仓的压力,可这样的景象,陈玉楼看了却觉得讽刺至极。
再往前就是灾区了,那厢花蚂拐同红姑娘已赶至现场指挥自家弟兄开工挖掘,但与其说是救人,倒不如说是将尸体自浅层淤泥石块中挖出,等待可能幸存的亲人亲来认尸。
天灾无情,贫苦百姓无助之下唯一能与之对抗的便是各种执念与情感。而搬出的尸体无不叫人心下发堵,那一具具尸体体态扭曲,由此可见这天灾来得是多猝不及防。
夜幕降临,卸岭众人手中的铲撬却没有停下。一盏盏煤油灯在百姓手中传递着,在黑暗中分散如同点点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