攒棺是义庄的别名,简单点解释就是“死人的旅馆”,这附近的数个寨子中有许多汉人,他们不是躲兵役,就是逃租欠税跑过来的,也有少少部分是往返于各寨之间做生意的人。
由于夷汉葬俗不同,这些人一旦死在山区,等于是客死异乡,这种遭遇在旧观念中是很忌讳的,都希望能把尸骨埋回到故乡,但山路崎岖遥远,想把尸体运出山去是异常困难,不管是背尸的还是赶尸的,都是半年才又一次。在此之前,还没有运出山去的死尸都集中存放在“义庄”里,谓之“攒基”,由各个寨子凑钱雇人专职看守。
众人顺着山势下坡,见附近草木凋碧,一派萧瑟景,那领头的少年畏畏缩缩,不敢向前,罗老歪一面推他一面催促。
拨开一片芦苇,远远瞅见了那山脚下下的破屋。
说是破屋,其实是由荒废的山庙改建而成,规模也不小。前后分为三进院落,接着山顶的那一处也塌你好边,屋顶上长满荒草。
下山时天已漆黑,金韫娴跟在掌灯的红姑身后。冷月寒星之下,那掉了漆的破木门半遮半闭,山风一吹,嘎吱嘎吱地作响。
金韫娴打小接受西洋教育,又是搞医学的,虽是胆大,可见了这等景象也不免在心中打鼓。
一人一行就这么拉扯着走近破屋,临进门,陈玉楼见金韫娴强装镇定,有些啼笑皆非。刚要说什么,又见少年瑟缩着直往女孩怀里钻,顿时没了兴致,转头大步上前。
一道闪电倏地划破夜空,照亮了屋里早已倾斜、摇摇欲坠的塑像。那金刚怒目的脸猛的一下闪现在面前,众人俱是一怔,唯有陈玉楼面色如常。
花马拐是仵作出身,为人做事比较迷信,出门在外更是逢山拜山,过水拜水。此时便提着马灯,口中念念有词:“我等途经荒山,错过了宿头,在此借宿一晚,无心惊扰,还望列位多多海涵……”
陈玉楼眼睛微眯,有些不满地看着花蚂拐,“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跟我就别信鬼。”
天色已黑,却并不能急于歇息,陈玉楼先于众人一步,迈步进了正屋,见里面停了七八口破旧的黑漆棺材,都是死人旅馆中的“床铺”,这些年中,里面也不知装过多少尸体了。
棺前是木头牌位,各写着灵主的名字,屋中异味扑鼻,阴郁沉积,尸体都用□□拿成僵尸保持不腐。老熊岭十分偏僻,赶尸匠大约每半年来一次,到时会将棺中尸体起出带走,义庄里的守尸人,是专职负责看守尸体,防止不会出现尸变异状,或是被野兽啃了。
金韫娴嗅觉敏锐,此刻异味扑鼻,当即一阵干呕。
红姑娘和花蚂拐各自提着马灯,紧紧跟在男子身后,临近神台,陈玉楼表情玩味。
金韫娴不解,忙借着昏暗的灯光望过去,这才模糊看到到这神龛上供的是一全身素缟的老媪。一道闪电划过,照着这老媪脸上褶皱密布,面目有种说不出的诡异表情,她唬了一跳,接连后退好几步。
这边还未来得及松口气,就听见身后的棺材中发出一阵响动,蓦地里冷风袭人,灯烛皆暗。义庄里一阵阴风刮过,红姑娘与花蚂拐手中的马灯飘忽欲灭,就听摆在屋内的陈旧棺板嘎吱吱作响,像是有极长的指甲在用手抓挠棺盖,那声音使人肌肤上都起了层毛栗子。
众人心惊回头。
红姑娘提着马灯想上前一探究竟,陈玉楼却伸手止住了她。
他眼睛微眯,缓步走上前。见那棺材有异动,袖中短刀便弹出紧握右手之中,他历来不喜用枪,盗墓时只带一柄短刀防身。这柄刀却有来历,是口当年皇上身边御用的宝刀“小神锋”,常和神枪并置驾前,寒光浸润,锋锐绝伦。
罗老歪不放心,也拽出□□以防不测。
见动静越来越大,陈玉楼表情凝重,走到棺材前,左手用力,将那棺盖缓缓揭开。
倏地一只大猫突然从棺中猛地窜出,众人都吓了一跳,罗老歪慌忙中发出一枪,却没有打中,惊得那猫落荒而逃。
陈玉楼回过头,看了看吓得惊魂未定的动人,歪嘴一笑,轻描淡写道:“瞧把你们几个吓得,一只猫而已……”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皆有些羞赧。
而陈玉楼自己,再调侃完别人后,也转过身悄悄捂着胸口,大喘粗气。再回头,见女孩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地望着自己,罕见的脸红了。
卸岭一派向来讲究“盗亦有道”,陈玉楼看着棺内腐坏的尸体,用手在鼻前扇了扇浊气,召花蚂拐上前,让他给棺中尸体修补修补,还棺中人一个周全尸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