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鹧鸪哨带回据说可以“克毒制蜃”的怒晴鸡后,陈玉楼开始变得很忙,一面安葬逝者、探望伤员,一面招呼花蚂拐去山下校场重新点兵再探瓶山。
陈玉楼虽然不说,但谁都清楚,此次翁城一行,最大的功臣当属金韫娴。若不是她关键时刻带来约翰,任由那群不懂行的人在外面狂空乱炸,且不说会折损多少的人手,恐怕连他自己,也是凶多吉少了……
此时金韫娴正忙着与约翰、花灵为那些受伤的弟兄清理伤口。正忙碌间,见陈玉楼一袭月白的长衫缓步向自己走来,她转身向他颔首,“陈总把头。”这女孩一向是知情识趣的,无论是喜是忧,在外面前人,她总是会维护他卸岭魁首的面子。
陈玉楼喜欢她此时的样子,比起先前的冷静锐利,收敛起锋芒的女孩似乎才更容易让人靠近。
“满满,过来。”陈玉楼向她伸出手。
看着那修长的五指,女孩有些害羞。
陈玉楼脾气执拗,微笑着看她,一直维持这个动作。恰巧一抹斜阳正打在他手上,愈发显得干净温暖。金韫娴耳尖一红,但还是伸手捏着他的掌心站起身。陈玉楼的手心厚实且带薄茧,她想起来,以前听人说过,这样的人福气好,并且重情义。
对于陈玉楼来说,解决完死者伤患,筹钱也是项大任务,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罗老歪是他一手扶持起来的军阀,而今瓶山失利,死不不少工兵不说,军械火药也消耗极大,此刻急需补充。
陈玉楼不单是卸岭的魁首,更是南区北六十三省的总瓢把子。和各界人员打交道,如今为了筹钱,摆出湘西总把头的威仪来软硬兼施,实在难为他这样心高气傲的人。
所幸,金韫娴一心想要快速掘开瓶山,借着人情,一通电话打去南京,金钱的事瞬间得以解决。单是国民政府就答应出资十五万。当然里头有很大一部分是蒋氏夫妇以个人名义拿出来的,美其名曰是保护国家文物,但事后究竟要不要好处,就很难说得清了。
当然,除了获得军饷之外,她还意外的得到了一条密报——云南的马振邦听闻陈玉楼盗掘瓶山,虎视眈眈,如今那家伙正率领一个营的兵力埋伏在瓶山四周,就想着等事成之后将众人一网打尽。
马振邦……金韫娴拧眉响了很久,此次挖掘瓶山,陈玉楼动用了军事力量,规模之大,盛况空前,只是这密报来的凑巧了,很难不让她怀疑,南京国民政府有“借刀杀人”的用意。
军阀之间的争斗,就让军阀去解决吧。出于这样私心,她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悄悄将密函交给了罗老歪。
看到密函上青天白日勋章,罗老歪先是一愣,继而气得跳脚。
“罗帅,这世道啊,光有人不行,有枪有军火才能雄霸一方。陈总把头早年帮您发过几笔财,所以您的军备湖南一带最强的。可如今,陈总把头为了开仓赈灾,手上也太宽裕,”女孩端起茶杯抿了口,待放下后又说,“求人不如求己。马振邦既已在瓶山脚下,到嘴的肥不能不吃,您说是不是?”
金韫娴的一番话正中罗老歪的下怀。
罗老歪一拍大腿说“妥!”
想他如今已经是湘西最大的军阀,在湖南境内没有敌手,便意味着要与外省对抗。乱世之下,军阀之间争斗,无非是你吞并我,我吞并你。想要活下去,就必须不断扩充军备壮大实力。而对于罗老来说,杀了马振邦、收编他的军队,是唯一快速扩充军备和提升实力的方法。
大厅里,经过这几日的疗养,大部分的弟兄身体已经康复,此下他们围着篝火说说笑笑,看见金韫娴,无一不起身问好。
女孩掖着手走过长廊,光影交错间,嘴角挂着克己的笑。
端了白粥进了里屋,隔着屏风,见陈玉楼正在里屋洗澡。金韫娴便放下瓷碗,坐到一旁,静静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当手里的《三国志》被翻到第二卷时,那男人终于从屏风后走出来。
他刚洗过澡,头发湿漉漉搭在额前,少了平时的凌厉之势,多了种家常的亲切感。走过来看她,笑道:“有吃的吗,我可饿了!”
金韫娴哦了声,扬声冲屋外道,“拐子,把粥拿去再热一热!”
花蚂拐急冲冲进来,端起瓷碗又急冲冲出去。
一连几日,陈玉楼让一众手下和罗老歪好生养伤,他自己只是厢房里闭门独坐,思量着再进瓶山的计策。
瓶山古墓之奇,天下再无二处了,虽从山巅进入,可直切中宫,但木中毒物潜藏难防,被咬到一口,就连神仙罗汉也难保性命,可从前殿或偏殿挖将进去,谁知是否会误入另一处疑冢虚墓。而且石山坚固,巨石铅水封门,里面机关重重密布,听闻宋时瓶山曾有机关总枢图谱,后来落入元人之手,封墓下葬之后,那图谱便被毁去了,如今想破尽其中机括实是难于登天。
思前想后,在这瓶山之中,单凭卸岭之力绝难成事,好在这鹧鸪哨带着克毒制蜃的怒晴鸡回来了。今日与他详谈一番,陈玉楼心中再次燃起熊熊斗志。
“你刚刚去找了罗帅”陈玉楼一身素白单衣坐在她旁边,拎起水壶斟了杯热茶递给她,见她神色不变,又问,“你找他做什么?”
金韫娴心里惶惶的跳,只含糊唔了声,“都是一些小事,已经处理了。你怎么知道的?是拐子告诉你的?”
正巧花蚂拐端着热好的白粥进来,陈玉楼面色尴尬,“只是路过,不是有意要监视你的。”
“我知道。”女孩年纪虽小,却是世事洞明。
见她素白如玉手接过瓷碗,陈玉楼突然心思一动,伸手覆盖上去。
她吓了一跳,错愕的看他。努力了好几次想抽出来,他不动声色,然而手指紧紧收拢起来,把她包进掌心。
金韫娴背上起了一层汗,整个人都恍恍惚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