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铺着长长的喜毯,一直通往正屋喜堂。金韫娴踏着喜毯缓缓前行,直到看见雕绘浮彩的门槛,才知道是到了。
陈家是湘西大族,金家又是满清皇室,这二人的婚礼自然是个极其复杂的过程。
进了正厅,金韫娴只觉自己就像个提线木偶,随着礼官的唱和和提示不断起立下拜,转身,再拜,在转身,再再拜……一阵晕头转向之后,从盖头的缝隙下,她隐约看到一双簇新的皂色靴子。
唔,这陈玉楼的脚好像还挺大了,彼时的她心里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
……
女方身份贵重,前来观礼的宾客又大多非富即贵,自然没有坊间乱糟糟看新娘的俗礼。就连洞房也不许闲杂人等光顾,一众仆妇也只安静地在门外随侍。
坐在黑漆描金的拔步床上,金韫娴长吁了一口气,虽然厚厚的喜褥叫人臀上生汗,至少暂时能歇一歇了。唯一难受的是蒙着盖头看不见,总觉得脑子里晕沉沉的,随时有可能磕倒。
这厢正想抬手捏肩,因为凤冠实在重,几乎要舂短她的脖子。手刚抬了半尺高,突见那双皂色靴子翩然而至,男人单脚踏上床榻,右边床褥往下一陷,她身侧染红的花生骨碌碌滚将过去,撞向他腿边。
金韫娴心里作跳,垂眼瞥了瞥,陈玉楼端坐着,那双略拿刀拿枪略待薄茧的手静静地按在膝头。
瞥见他不做声响,仿佛比自己还紧张,金韫娴抿唇一笑,原先悬着的心也渐渐松散下来。
未几听见仆妇在帘外引导,她立马挺了挺腰板。
陈玉楼起身,举机杼往上掫起她的盖头。她脸上原先氤了层薄汗,豁然开朗,顿时一片清凉。然后面前对站的人撞入她眼帘,二人离得近,连他的睫毛她都看得分明。
他是卸岭魁首、常胜山的总瓢把子,优渥的生活作养出了他这张极为端肃的五官,而满身的锦绣繁复也正好冲淡了他眉目间的凌厉,只是单看这双眼,幽深如潭,似有万语千言深藏其中。
眼前的女子穿流彩暗花红锦喜服,人虽纤细,却架得起满身繁复的锦绣。
陈玉楼从上到下仔细端详,要说这世间女人,但凡长得美些,总有股妖俏之气,可她竟是个例外。她的美是明净优雅的,有她独到的姿态。让他想起以前一位善用金碧画牡丹的画师,寥寥几笔,可以勾勒出别样的妩媚与昂扬。
陈玉楼将目光从那张倾国倾城的脸上艰难地移开,声音有些沙哑,“满满,你先等着我,我去前堂招待宾客,一会儿就回来。”说罢,慢慢走出了新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