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德六年,大旱第一年。
秋天,一个凉爽的季节。但此刻,红彤彤的大太阳高高地挂在湛蓝的天空上,无时无刻不在释放自己的热情,让人招架不住。
甜水村,一棵大榕树下,一个小姑娘正在乘凉。
小姑娘一身青色百褶裙,粉面桃花眼,琼鼻樱桃嘴,脸颊上甚至还有尚未褪下去的婴儿肥。想来年纪不会太大,十岁左右的样子。此时站在一棵大榕树下,用帕子轻轻地擦拭着脸颊上的汗珠,一张粉白的小脸被擦的红扑扑的才肯罢休。
擦完脸,她一只手拿着帕子不断地给自己扇着风,另一只手从一旁的篮子里面拿出了一个土豆。她将土豆举起来,阳光透过榕树叶的缝隙洒落下来,在阳光的照射下,干涸的表皮,蜷缩的根茎以及只有鸡蛋大小的土豆一览无余。
小姑娘眨眨眼,风也不扇了,将那只手握成拳头和手中的土豆凑到一起。小姑娘的手本就不大,握成拳头后更是没有多少了。放在又黑又瘦又小的土豆旁边,像极了刚刚蒸好的发面大馒头,又白又软,上面还有几个小窝窝。
确认了这个土豆连她的拳头大小都没有,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怎么会这样呢?这可是里面最大的一个土豆了!”
李万从远处走来,他的肩膀上扛着一把锄头,锄头的那一端挂着一个同样的柳条编制成的小篮子,随着他走路的步伐左右晃动着。他刚从田间回来,路过大榕树,正巧瞧见在树下认认真真看土豆的小姑娘,笑着同她打招呼,“月丫头,这土豆有啥可瞧的,还不都是一个样!”
小姑娘叫江月明,今年九岁。虽然年纪小,但是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明眉皓齿,尤其那一双眼像是三月里缤纷的桃花,灼灼惹人眼,漂亮极了。
男人一边说,一边将锄头放下,将那个晃晃悠悠的小篮子从锄头上拿了下来,从里面取出了一个土豆给小姑娘看。
小姑娘接过来,将两个土豆仔仔细细地比量了一下,神情极为认真地摇了摇头,“不一样的,李伯,你看,你家的这个土豆要大一点的。”
小姑娘一只手握了一个,两个又黑又小的土豆在小姑娘手心里排排站。李万低头一瞧,还真是。虽然两个土豆都不太大,但是自家的还真是比月丫头家的大上那么一点。
他安慰道:“今年大旱,收成都不好。”怕哄不好小姑娘,他赶紧转移话题,“月丫头自己出来的?快些回家吧,不然江大夫快要着急了。”
江大夫名唤江少辞,是江月明的父亲。
“好的,李伯,我这就回去。”江月明将土豆扔回篮子里,用帕子将手擦干净,笑吟吟地点头。
她将篮子跨上臂弯,走出了两步,复又转头走向了李万,掀开篮子上盖着的小碎花布,从里面拿出了两包药递给了他,“李伯伯,我爹说您之前抓的药应该吃完了。想着一定是您忙着秋收忘记来抓药了,嘱咐我送过来。原本今早我便去了,但是那时您家中没人,正巧现下遇上了,便直接给您吧。
他的药的确早就已经吃完了,但却并不是因为秋收忘记去抓药,而是因为他没有钱。若是他同江大夫讲,江大夫一定就不收他钱了,可是今年大旱,家家都不容易……李万的手捏着锄头的的把手,没有动,笑着摇了摇头,“不用啦,月丫头,伯伯的病已经好了,你快些回家吧。”
江月明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他会这么说一般,将手中的药直接挂在了他的锄头把上。
“李伯,我可不是我爹那种做好事不求回报的人,这药不是白给你的。”她晃了晃手中的土豆,“李伯,我就用这两副药换你手中的这个土豆好啦。”
她给李伯药,李伯给她大土豆,很公平。
“这,这怎么能行……”
他知道月丫头是好心,可是哪有一个土豆换两副药的道理,一时间又是羞愧又是感动。他还想说些什么,紧接着不远处传来一道温润和煦的声音,“阿月。”
他循声望去,是江大夫。
江少辞站在村口,青衫落拓,可在他的身上只剩下柔和。他站在低矮的村庄和杂乱的野草前,笑着同江月明招手,“阿月,该回家啦。”
像一副名贵的山水画,淡雅,恬静,温柔。
江月明也看到了他,转身对李万说,“我拿了李伯家的大土豆,想必来年一定能种的比今年要好。”她对着李万眨眨眼,“就这么说定了哦!”说完,一溜烟地跑到了青衫男人的身边。
男人接过她手中的篮子,用帕子将她的手擦干净,不知道小姑娘对他说了什么,他用手指轻轻地点了几下小姑娘的额头。
李万上前两步,“江大夫……”
江少辞知道他要说什么,连忙摆手,温声道,“李大哥,本来这两副药我是要赠予你的,但是阿月刚刚已经教育过我了,而且阿月也是真心想要与你交换这个土豆,你就成全她吧。”
江月明在一旁笑着说:“对呀,李伯伯,阿月家有很多这样的药材,可是却没有一个这样大的土豆呢!”
“诶!”话已至此,李万也不好拒绝他们的一片好心,连忙感谢,“那便谢谢江大夫了,还有,也谢谢月丫头。”
江少辞摸了摸江月明的头发,柔声道,“好啦,那我们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