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明牵着爹爹的手,一边走路一边说:“做了好事就该让人知道,救了人就该让人报答,爹爹,你以后可万万不要如此行事了。”
九岁的小姑娘一本正经地教育她二十九岁的爹爹。
江少辞莫名想笑。
但是小姑娘一脸郑重,他强忍住,耐心地问,“阿月为何这样说,但行好事,莫问前程不好吗?”
“不好。”
“就比如刚才的李伯吧,李伯是个心好的,爹爹那样做,他断然说什么都不会收的。若是遇到那黑心的,他肯定只想要占便宜,那便更应该索要报答了,不然岂不是让他心想事成白白占了便宜。”
说的真挺有道理,江少辞点点头,一脸宠溺,“好,爹爹省的了。”
不远处的李万拎着药包,看着一大一小渐渐远去的背景,心想,待家里宽裕一些,便将这药钱还给江大夫 。江大夫心善,可他却不能不知感恩,不然岂不是让好人心寒。
他打定了注意,收拾一下,也回家去了。
待到所有人都消失后,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大榕树后面钻了出来,是一个小乞丐。
小乞丐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一头长发混着泥垢缠绕在一起,挡着了大半的面容,另外一半也全都是黑乎乎的,根本瞧不出“是人是鬼”。
这个不知是人是鬼的小乞丐,叫陆思诚,今年八岁。虽然只是一个小孩子,但是他的脸上却没有一点八岁小孩的天真无邪,反而阴沉沉一片。
因为陆思诚重生了。
崇德六年,大旱的第一年。被父母抛弃后,他一直乞讨为生。崇德七年,他饿晕在了大街上,江月明递给他一张饼。这一饭之恩,他记了很多年。
阴差阳错,多年后再相见,他成了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而她的身边也有了想要与之相伴一生的那个人。那人是崇德十四年的状元郎,他与那人有过几面之缘。禀如青竹,华似芝兰,端雅谦和,实乃君子,二人很是般配。
崇德十八年,六月甘八,江月明大婚之日。那一日,他也去参加了喜宴,亲眼看着她穿着大红的嫁衣嫁给了别人 。虽然心有不甘,却无可奈何。
那一晚,他坐在墙上,看着灯火煌煌的喜房,几乎喝了一夜的酒。
直到宾客散场,夜半三更,他喝的迷迷糊糊,隐隐约听到两道声音。一个声音比较年轻,问道:“这等小事,主子何必亲自来这一趟?”另外一道比较沉闷,“他身份特殊,不亲自来我不放心。”
盛夏的晚风总是格外凉爽,风一吹,他的酒已经醒了大半。还不等他细细揣摩这两句话的含义,他紧接着便闻到了一股烧焦的味道。
熊熊大火从屋底向上,随着盛夏的晚风顺着墙边不断向上攀爬,仿若要吞噬一切。不过片刻功夫,火势已经到了窗前,浓浓的黑烟顺着窗缝钻进屋内,再缓慢地飘向上空,很快便与漆黑的夜色融为一体。
整座府邸都沉浸在喜悦之中,没有人发现喜房的异常。
只有他,只有他!
他要去救人。
酒壶掉在地上,“啪嚓”一声碎成两半。下一秒,一个裹着剧毒的飞镖划破了晚风,直直地刺入了他的脖颈。他吐出一口黑血,摔倒在地,两个人从暗处走了出来,走到了他的面前。
两人皆是一身黑衣,用黑色的面巾蒙住脸,其中一个走上前,看了他一眼,转身对另一人说:“主子,是宫里的那位……”另外一人走上前,弯下腰,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弯刀,“一只狸猫罢了。”
“你,你们是谁?”他口吐黑血,说话也断断续续。借着月光,他只能看见他漏在外面的眼睛,满是不屑。男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拔出弯刀猛地刺入他的心脏,淡淡道,“正好清清路。”
原本灯火煌煌的喜房,此时火光滔天,亮如白昼,而他就躺在不远处,静静地等待着死亡的到来。身体越来越冷,视线也越来越模糊,隐隐约约间,他仿佛看到了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一身青色百褶裙,将一张大饼递到了他的唇边,言笑晏晏地看着他,“喏,快吃吧,很好吃的。”
他伸出手,一如十一年前那般。谁想刚触碰到她的手腕,眼前的人便全部都消失不见了,只剩下熊熊烈火,将原本黑沉的天空染成了暗红色。手重重地摔在地上,一滴泪自他的眼角滑落,“阿月……”
下辈子,让我先遇到你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