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榕树投下一片阴影,正是乘凉的好地方,陆思诚刚刚好站在了大榕树遮盖不到的地方,太阳西斜,他脚底下的影子也变长了一点,此时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
阳光普照万物,平等的对待一切,并没有因为他还是一个孩子就怜惜他,炙热滚烫的热浪一股一股拍在了他的脸上,身上。豆大的汗珠很快便凝聚在了他的脑门上,一点点变大,再顺着脸颊,睫毛,鼻梁滑落,然后又极速地挥发消失掉,只有脸上深浅不一的痕迹能证明它们曾经的到来。
他没有动,就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一个向日葵,要在阳光里站成永恒的姿态。不过片刻,便由原来黑乎乎的“小鬼”变成了斑驳的小花猫,依旧是没有什么表情的一张脸,只不过通红的耳尖和苍白的唇瓣到底还是泄露出了他此时的情况不太妙。
不知道站了多久,小乞丐终于是动了。他迈出左脚,身形有一丝摇晃,但还是很坚定地迈出了另外一只脚,尽管脚步虚浮但他还是缓慢且坚定地向着江月明刚刚离开的方向一点点前进。
他并不知道她家具体的位置,只能沿着这条路一点一点寻找,索性路不长,半盏茶的功夫应该就能走到,可明明就半盏茶,陆思诚却觉得他仿佛走了许久。
久到他又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他的上一世,久到的他的双腿没有一丝力气,久到他的视线渐渐模糊……
直到眼前飘过一抹浅绿色的裙裾,他露出了心满意足的微笑,然后放心地晕了过去。
……
“不要,阿月!”
陆思诚惊醒,窜天的火光消失不见,只有一个小姑娘正在向他走来。
江月明手中拿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个白瓷碗和一柄汤匙,白色瓷碗中氤氲出几缕热气,想来应该是她做的吃食。看见他醒来,小姑娘眼睛一亮,快步走过来,将托盘放在一边。
陆思诚低头一看,白瓷碗中装的是白粥。小姑娘不过才九岁,却已经十分稳重了,端着满满的一碗粥走到陆思诚的面前,一滴水一粒米都没有撒出来。
江月明端起瓷碗,用勺子盛出一点粥,放在嘴边吹了吹,递到了他的面前,“吃吧,吃饱了,病就好了。”
汤匙中的白粥不稀也不稠,青菜叶点缀在上面,还冒着热气。只一眼,便叫陆思诚红了眼眶,“你……”
江月明不明所以,“我?我怎么啦?”说着直接将勺子中的粥顺着他微微张开的嘴喂了进去,安慰他道:“我煮的粥很香的,你尝尝就知道啦。”
他担心的哪里是这个,他担心的明明是她。
若是寻常人家,白粥自然是水多米少,更何况正值荒年,又怎会有人会将一个乞丐救回家中,还给他煮上一碗这样热气腾腾还浓稠适宜的白粥呢!若今日不是他,是一个别有用心之人,她又该如何自处呢?
可若非阿月心底善良,又怎会又前一世的一饭之恩呢?又怎么有接下来他顺理成章地祈求留在阿月的身边呢?一时间,陆思诚的脑中想了许多,但最终都只化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也罢,反正他以后会一直在她的身边。
一口热粥下肚,江月明马上又喂了第二勺,看着眼前小乞丐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忍不住笑,“怎么样,我煮的粥好吃吧?”
陆思诚点点头,热乎乎的白粥和他这一个月以来吃的东西想比的确可以称得上是人间美味了。
看着小乞丐点头,江月明又递上了第三勺,只不过这一次并没有前两次那般顺利,小乞丐捏住了勺子把儿,摇了摇头,“我自己来。”
江月明抬眼看他,“你才刚醒,手应该没有力气,还是我来吧。”
陆思诚很坚定,“我来。”
他毕竟不是一个真正的八岁小孩,被一个小姑娘拿着勺子一勺一勺喂着吃,而且小姑娘怕烫到他,每喂一口便要轻轻吹一下,实在是……
江月明的视线落在了他微红的耳尖上,了然一笑。原来是害羞啦!
这一次她没有再坚持,将瓷碗和汤匙都递给了他,却也没有动,就这样坐在他的身边,静静地看着他。
陆思诚自然也感受到了她灼热的视线,有些不自在,却又无处可藏。他用勺子轻轻地搅拌着粥,然后端起碗,像是喝药一般,直接一口闷了。喝完粥,他将碗和勺子递给江月明,道,“有劳了。”
江月明接过,看了一眼,的的确确是一点不剩,干净的很。不过,她还从未见过如此豪放的吃法。一时间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好奇,“粥不烫吗?”
那粥可是她亲手煮的,没有人比她更知道温度了,要不然她也不会喂他一口便要吹上一下。
陆思诚刚才只想着快点吃完躲开少女的视线,经她这样一提醒,嘴里面倒是有一些火辣辣的疼,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江月明一愣,然后便听到小乞丐说:“可否递给我一杯水?”
直到她将水递给小乞丐才意识刚才发生了什么,被逗的捧腹大笑,“小乞丐,你也太有意思啦!哈哈哈哈……”
陆思诚皱着眉,轻声纠正,“我不叫小乞丐,我叫陆思诚。”
江月明用帕子掩着鼻子,伸出两根手指嫌弃他身上的衣服,“你看你身上的破布,还有小脸蛋,你不是小乞丐是什么?”
江少辞走了进来,正听到两人的这番争论,不悦道,“阿月,人家有名字。你怎么能随便嘲笑人家,爹爹就是这样教你的吗?”
纵使是这番训斥的话由江少辞说出来也是温柔的,只不过声音略微低沉一下罢了。
他走近,又恢复了往日的温柔,对江月明说:“阿月应该道个歉的,阿月是个好姑娘,知道怎么做的。”
陆思诚本来也不是真的同她生气,只是想要让她记住自己的名字,此时一听阿月因为他被说,还要同他道歉,他连忙摆手,“不用的,我没有生气的。”
江月明本就是明事理的姑娘,爹爹已经发话,尤其是那个陆思诚还这样一副宽宏大量不计较的样子,她更是要道歉了。
她上前一步做了个揖,认认真真道:“陆思诚,刚刚是我不对,对不起。”
阿月本就于他有恩,他如何能承受她这般,立马掀开被子下床,“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磕了一个结结实实的响头。
“二位救我一命,请受思诚一拜。”
二人一惊,江少辞上前想要将他扶起来,少年攥住了他的手腕,摇了摇头,“二位救了我一命,我很是感恩,现如今迫不得已,还想求二位再救我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