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小悔也好不到哪去。不论大皇子他们怎么开玩笑,她仍自小就觉得,八皇子的气质与秉性很像哥哥洛无尘。所以纵使在他人看来两人很般配,她也很难将他当作亲人以外来看待。况且她身体有缺,拖着这样的身躯,根本也未曾想过要嫁人。
湘意的表情则比他们淡然许多,他只叹沁涟能得此良伴,比他幸运一些。以及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如他们这般,须得向命运低头的人。
见三个孩子都不接她的话,皇后有些不悦,“涟儿,带湘东王世子先退下。本宫有些话与小悔单独说。”
“母后……”沁涟还没想好能说什么,声音都是颤的。
“退下!”皇后喝道。
他看了看洛小悔,又看了看皇后,最后咬住了下唇,与湘意一同走出殿门。
皇后方才光顾着赶儿子走,失了仪态,看到洛小悔发白的脸色,心疼极了,“小悔,莫怕。本宫吓着你了?”
洛小悔摇了摇头。
“小悔,自幼本宫便看着你长大,膝下也没有女儿,始终拿你当亲女儿看。当年发生那种事,本宫当真是心疼你。所以陛下与本宫提及此事,本宫一口就答应了。”皇后拉起她的手,摩挲着她的手背,语重心长,眼中含泪,“汐北王再无所出,你婆家也未定。若是没个靠山在,待日后你父母去了,怕只会受尽欺负。”
洛小悔还是没有说话,但情绪受其感染,也忍不住落下泪来。思及父母对待她与哥哥时的小心翼翼,以及日渐苍老的面容,尤其是父亲白发苍苍的模样,更让她心里不是滋味。
皇后其实也知她最顾虑什么,凑近低声道,“本宫已问过御医,你虽失双腿,并不影响诞下子嗣。本宫看得出,涟儿本就心仪于你。若你嫁予涟儿,本宫也敢向你保证,依涟儿的性子,他此后定会爱你、护你,保你洛南王府一世安宁。”
“本宫听闻那湘东王正在筹办二郡主的婚礼,便是想快些让方才你见过的湘东王世子与沙西王郡主早日完婚。本宫与陛下考虑的是,到时你们婚礼一同举办,正好也利于缓和现下四大王府之间略显僵持的关系。”她不言,皇后便继续说了。
“可是娘娘,父王同我说过,若四大王府有人涉党派之争……”洛小悔终于寻得合适的说辞,这才颤颤巍巍开了口。
“大可放心,你愿嫁过来,便是你一人之事,与你洛南王府无关。涟儿不需任何势力,也可为你们的将来谋得一隅安宁。这点信心,本宫还是有的。”
话已至此,洛小悔好像连选择的权力都没有。
宁心殿外,魏映熙正摇着折扇候着进去的两人。可他眼见那两人本是高高兴兴地进去的,出来的时候却两相无语,各怀心思。
沁涟纠结不已,窘迫难堪,像极了六岁他们刚相识那会儿被他挑出作业中错字时的模样。
湘意则是一脸好像在思考什么线索一般的,皱着眉头沉浸在自己的思索当中。
“喂,喂!”魏映熙拿两只手分别在两人眼前晃了好几下。
“我需冷静冷静。”沁涟推开他的手,独自一人走了。
“皇后娘娘说你什么了?这宁心殿从堂内走出来都得一刻钟,你还没冷静啊?”魏映熙话音刚落,那厢人都走得没影儿了。他只得转过头去问湘意,“那你呢?你莫不是也需冷静冷静?”
“魏兄,七年前走水的洛南王府,郡主是叫洛小悔吗?”湘意突然问。
魏映熙下意识捂住嘴,左顾右盼确认当下无人后小声道,“你也知道了?”
“知道什么?方才皇后娘娘正说皇上要她与八皇子定婚约一事,八皇子就成了那副模样。”湘意一路其实是在想洛南王府走水的案子,毕竟是因了那场大火,洛小悔才落得如今这般。
“那他跑甚?他难道不该高兴才是吗?”魏映熙实在不解方才沁涟的反应,哪怕不表现出来喜形于色,至少也该神色如常在心里偷着乐吧,那副噎了半个隔夜馒头的表情又是哪出?
“高兴?”湘意自是也觉得沁涟方才的表情与高兴搭不上边。若不知情,恐怕还会当他是厌恶洛小悔呢。
“是啊,他自幼心仪之人就是洛南王郡主洛小悔啊。”既已至此,魏映熙再没什么好瞒的,顺道就把沁涟的底给揭了。
湘意也总算明白,方才见另两人那般模样,恐怕是沁涟担心他父皇母后以身份施压,让洛小悔不得不答应,因此而对他心生埋怨吧。
也但愿沁涟没有看到洛小悔看他时,他脸上一闪而过的窘迫与心虚,当他们是今日才相识便好。
这世上有谁不想与所爱之人两情相悦呢?却也不知这其中又有多少人能有缘得偿所愿、善始善终。
是夜,逐星阁。
国师觉浅,听闻院中有动静,便披上了一件外衣出门探看。
因是月圆之夜,院中坐着的蓝色背影格外明显,肩膀上下颤动,传出细碎的啜泣声。
他叹了口气,道,“六公主,你缘何又来老夫院中哭鼻子啊?”
“……我想师父。”沁雨把脸埋进臂弯,不想让人看到自己当下的模样。
“唉……”起了一阵风,国师扯了扯外衣,掖得紧了些。缓缓抬头,看向天空中那轮明月。
一年前同一轮明月下方,亦有人在。
“如今与兄长相对,虽仍似近在镜前,却又如远在天边。” 一个戴着帷帽的玄色身影出现在正望着月亮发呆的澍渊身后,整张脸被纱挡住,看不清模样,“兄长终日心不在焉的,不知这心,究竟是飘去了哪里?”
澍渊并没有回他的话。
但他心中却有答案。
或许他的心,飘去了一个再也出不来的地方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