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五年前搬进新王府后,洛小悔终日在府中醉心于打理自己的园子。
母亲出于对她的保护,在宫中时便为她配了一名哑女贴身服侍,免于一些充斥恶意的流言蜚语传入她耳中。
而哥哥虽也是不能说话,做起事来却总归是利索的。她开始耕地播种起,洛无尘就提供了不少帮助。先是亲手制了便于哑仆推她来回移动的木轮椅,又凿木敲铁好些天,在园子里弄出一套导渠滴灌的设施。以半人高的水缸代替江河,引水滴灌,不必她每日下地浇水,只消定期往缸中加水即可。
大皇子沁凌是出了名的喜摆弄花草却不喜朝政,当初听闻她这里播了父皇赐的许多邻国进贡的药材种子和八弟从别处移栽的稀罕植株,便隔些时日就携着妻子潘葭来看一眼这些宝贝们。看那眼馋的模样,若不是他已经成家,怕不是都要宿在这里与满园的草药们同饮朝露了。
“小悔,上月见园中石斛生虫,不知好些没。我们回府后,便将苦参磨了些粉剂,今日特地捎来给你。”潘葭将藏在怀中的纸封用两指夹出,动作轻柔地一层层拨开,摊平了递到洛小悔跟前。
正小心翼翼给石斛松着土的沁凌闻言立马回过头接话,“对对,这苦参粉末去虫效果甚佳,还可掺其入水,你定要一试。”
洛小悔刚想应声,却只听潘葭“哎”了一声。只见她从袖中拿出帕子,便蹲下身去给沁凌擦脸了,“凌哥哥真是的,脸上又蹭到泥了。”
遣了下人,这夫妻俩说起话来才觉得自在些。若是被下人们瞧见了传到漾嵩帝耳朵里,不仅又要数落沁凌玩物丧志,顺带还会将潘葭作为正妻非但管不住他,还陪着他胡闹,是时候给他纳几个妾来束缚他的话再提一遍。二人都没好果子吃。
他们同辈的孩子如今都已长大,成了家的也不少,但像大皇子夫妇这样能恩爱多年未得子嗣还不纳妾的实属罕见。
在一旁看得清楚的洛小悔自是艳羡的,四大王府的婚约唯独没有她的,也不知当算作好事还是坏事。
她依然会在梦里见到那位白衣少年,不知他姓甚名谁,是否知道她的腿……
“哎,差点忘了。”沁凌拍了拍妻子的肩,冲她使了个眼色。
潘葭立刻会意,起身走去拉住洛小悔的手,“小悔,母后说下月初是她生辰,到时让你务必去宫里瞧瞧她。她想你了,也馋你亲手做的桃花酥了。”
离她们稍远的沁凌将声音拔了一度,也道,“还有八弟,记得也给他捎点儿。这小子许是也想你呢,次次来都托我们看你最近是否安好。”
见洛小悔面有赧色,潘葭忙嗔了丈夫一句,“凌哥哥,休要胡言。如今小悔与八弟都已过二八,这玩笑开不得了。”
随后又边拍着洛小悔的手背安抚她边继续道,“你是成婚了不打紧,小悔一个尚未出阁的大家闺秀,可听不得这孟浪之言。”
“确是劳皇后娘娘挂心了,厨房里还留了些我前些日子制的桃花酥。潘葭姐姐与沁凌哥哥近日若是回宫,可帮小悔给皇后娘娘先捎上一些去。”洛小悔被潘葭拉着手,柔声说了这些,才想起似乎漏了话,补充道,“皇后娘娘生辰,小悔定当前去祝贺,小悔也甚是牵挂娘娘。”
“小悔,你是不知道,下月喜事可多呢。月初不仅有母后生辰,父皇还将为阿涟和他的状元伴读、还有湘东王世子宴请群臣,到月末又是湘东王府与沙西王府的喜事。”潘葭一一细数,成婚后她也偶尔参与宫宴筹备事宜,这些热闹的喜事她再清楚不过了。
听潘葭说起这些颇有烟火气的事情,虽然不尽然能听明白其中的人事物,洛小悔也随之微笑起来。她与湘东王府及沙西王府的世子与郡主们,自长大后便再未曾相见,只能记得几个名字。儿时匆匆一面留下的印象早已模糊不清,后来王府遭遇大火,残腿后她又终日坐于宅中,更是不曾再有来往。
但同为四大王府中人,她依然为下月将有喜事之人而感到开心。
半月后,宫宴前一日,皇后生辰。洛小悔入宫参见皇后。
宫宴将于明日酉时开席。宫内下人正忙碌地操持着宫宴事宜,连皇后娘娘的宁心殿里也没留几个人。
没人在也好说话些,但皇后娘娘才同她聊了些府中近况,就听到宁心殿外太监报,“八皇子到——湘东王世子到——”
“问八殿下安。问湘东王世子安。”一众下人纷纷低眉作揖,皇后也喜上眉梢,站起身来相迎。
“涟儿,你可算是来了。”
“儿臣拜见母后,问母后安。”八皇子沁涟着米色镶金锦服,由金丝绣的两只麒麟,盘旋于其下身衣摆,贵而不俗。那眉眼更是温润如玉,且背脊挺直,一身英气。
“小悔妹妹好。”沁涟看向洛小悔时,嘴角总是忍不住地上扬。
“小悔见过八殿下,问八殿下安。许久未见,小悔……”洛小悔却很快看到他身后那个略感熟悉的青白色身影,看清后嘴里的客套话都只说出一半就断了,嘴微张,生生愣在那里。
那人从沁涟身后走出,见了她,也愣了一下。
皇后反应极快,以为两人是不认识所以生分,忙打圆场,“哎呀涟儿,本宫差点忘了你今日要带人来,这位便是你常与本宫提起的湘东王世子吧。”
“是,母后。这位便是湘东王世子湘意,明日宫宴座上贵宾之一,也是儿臣在国子监读书时结交的挚友。”沁涟让出半步,湘意则向前,向皇后行礼。
“侄湘意,拜见皇后娘娘。久闻皇后娘娘贤良淑德,亦常听八皇子说您对晚辈慈爱有加。今日娘娘生辰,特前来给娘娘请安,祝娘娘亲朋共享天伦乐,寿星恩泽福生源。”
皇后乐得合不拢嘴,这孩子不仅长得清秀俊朗,说起话来也讨人喜欢。既识得大体,又与儿子交好,她越看越顺眼。
“好,好。快起来,祝福传到便是了,不必多礼。涟儿这孩子木讷些,日后若有什么事,可能还须得你帮衬帮衬。”皇后伸手稍作虚扶,让他了起身。
“娘娘也不必同湘意客气,湘意与八皇子本就有手足之情,又志趣相投,便如今日这般要好了。”湘意说话时一直没有看一旁的洛小悔,仿佛她不存在一般,洛小悔却一直盯着他瞧。皇后没注意,沁涟自是看到了,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皇后则是看了湘意好一会儿,说话时嘴角都快咧到后槽牙了,“好,好。有你们在,本宫对涟儿这孩子也算是放心了。”
“儿臣无能,让母后为儿臣忧心了。”沁涟见洛小悔被晾在了一旁,忙借机插话,提醒皇后,“母后,小悔妹妹还在呢。”
“哎呀,瞧本宫这脑袋,真是长了一岁,忘性就更大了。”皇后一脸懊悔,回身再次坐到洛小悔身旁,“险些落了最重要的事。”
“不知母后唤我们前来,所为何事?”沁涟了解母亲,看她的模样,是有大事要交代。洛小悔也回过神来,三人皆望向皇后。
“那便谈谈你与小悔的婚事吧,也是你父皇托本宫来与你们说的。”皇后正色,坐得端正,说这话时,大有母仪天下的气势。
闻言,沁涟大惊。他是心仪洛小悔,但这事别说他父皇了,除了魏映熙,他连湘意也未曾提及。魏映熙曾受恩于汐晨,也不会对因大火残了腿的洛小悔嚼舌根子,便替他保了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