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仆一向没有动静,在她陷入沉思间,已经推着她从往日并不常过的王府后门走了出去。
四大王府后门外皆是林区,而洛南王府自后门十几里开外便是禁林。
禁林乃先帝狩猎之场所,后因多有野兽出没又传闻闹鬼,漾嵩帝登基后便被封禁,并有专人定期巡守。有人守并非是不能进入其中,只不过若非习武之人,进去恐怕凶多吉少。
此处地处王府背面,其尽头又是宽阔的护城河,护城河外更是日日有守城官兵巡视。若不经由洛南王府,便只能绕过官兵,并泅水过河,才能到达禁林。故此,禁林名副其实。
秋风飒飒,白日里即便是这等阴气森森的地方,也一并享有阳光一视同仁的普照。斑驳的树影晃动着游走在洛小悔覆了盖毯的腿上,缝隙间的阳光偶尔会将她鬓角的发丝衬映得格外耀眼。
饶是风景这般惬意,此刻的洛小悔都无心赏之。她没有再为自己感到难过,反而心疼起了哥哥。感慨昔日他身侧二人,心中虽皆对他有意,如今却也同香消玉殒。
留下的人,或许才最痛苦。汐晨姐姐过世后,哥哥与湘穗兰皆为其悲,而如今湘穗兰也去了,承受痛苦的便只剩她哥哥一人。
思及此,她才想起不应只顾着自己失落,更应顾及哥哥,赶忙转身对哑仆交代,“阿菁,快回……”
她身后的人不是阿菁。
洛小悔立刻环顾四周。此处是何处?她从未到过这般地方,往日常在她肩上打盹儿的那只夜莺也不见了踪影。这地方虽是片林子,却一丝鸟声也听不着。
“你是谁?!要带我去何处?”她几乎从未出过门,更莫谈将自己陷于这般危险的田地。问这话时的声音难免有些打颤。
可那人笑得更加令她毛骨悚然,“自是去你该去之处。”
那厢哑仆洛菁因闹肚子耽搁了一会儿,从茅房回来发现主子不见了,也是大惊失色,忙跑前去厅堂寻洛无尘。
而此时的湘意刚踏出洛南王府,便撞见了前来寻他的魏映熙。
“魏兄,你因何事如此匆忙至此?”他见一向有条不紊的魏映熙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疑惑道。
“湘、湘兄,你快、快快随我、进宫面圣。圣上、圣上有密旨、宣与你。”魏映熙急着传达义父交予的指示,又因气喘吁吁,几乎是一个词一个词蹦的。
“什么?!郡主不见了!?”魏映熙话音刚落,就从洛南王府内传来下人的惊呼声。
魏映熙看了湘意一眼,只见湘意捏紧拳头,抿嘴皱眉,仿佛下定什么决心一般,才转身进入洛南王府的大门。
既是湘意要管此事,他虽不明就里,但一会儿还得把人带回宫去的,便也跟了上去。
“你们去西侧偏门找,你们去东侧,你们去大门外方圆十里,其他人随世子去南边后门。”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正在给下人们指派搜寻任务。
哑仆拽着洛无尘往南边后门跑,她在那边看到了木轮椅的车轱辘印,一直延伸到后门外。那处最有可能,洛无尘亲自去找。
湘意自然是跟着洛无尘走,魏映熙又跟着他的,一行人循着地上的印记来到临近禁林边缘,车轱辘印便断了。
地上的痕迹混乱不堪,似是被人特意踏乱过。
正当他们一筹莫展时,一直未作声的魏映熙突然开口道,“不好,这林子里传来血腥味!”
闻言,哑仆和洛无尘猛地抬头看他,既奇怪为何他能闻见,又惟恐此言不假。
“湘兄,在下鼻子有多灵,你是知道的。”魏映熙以为他们是怀疑自己在胡扯,忙找人作证。
湘意的目光则早已扫向前方的禁林。阳光底下的禁林幽幽泛光,一眼望去,其中的黑暗却也似深不见底。
洛小悔已被扮作阿菁的陌生女子推至一处土坑前。
这是一个约摸六尺长,三尺宽,一人高的土坑。因亲眼见过汐晨下葬,洛小悔知道,此乃墓穴。
她实在不曾记得,自己乃至整座王府结下过什么能让人置她于死地之仇。于是回过头对那人奇怪道,“你究竟是为何要杀我?”
“你的出生,便是理由。”那人面露凶相,说着就拿出藏在怀中的匕首,向洛小悔刺去。
洛小悔害怕地闭上眼,可原本以为的剧痛却并未降临。
然而只听到“哐当”一声,对方的匕首落在地上的碎石上,砸得一响。
那人吃痛,被力道弹开数尺,握住自己破了口的那只手,恶狠狠地望向上方。看清来人后,眼神却突变,“主……”
本立于树梢的墨色身影下一刻便立于她前,语气不耐道,“换了身衣服,竟还是被认错,看来你们眼神都不太好,连自己主子都识不出。”
说罢,趁着那人还未来得及防备,便一刀抹了她的脖子。
洛小悔以为来人是为救自己,感谢的话才刚到嘴边,墨衣人已转身朝她走了过来。洛小悔这才看清他的脸,虽是从未见过,却也觉得亲切面善,不像是坏人。
但随后这个人却伸手将她连人带椅推进了坑里。好在是木轮椅先落地,替她缓了一道。她脑袋还嗡嗡作响时,便听到上方传来方才那人的声音,“若不想生事,待他人来找,便与其说你乃不慎跌落。”
说罢,墨衣人将尸首与凶器一并带走,没了踪影。
不消半刻,洛无尘一行人亦跟着魏映熙找了过来。
还未走近,便听到洛小悔在坑中虚弱的哭声。这里毕竟是墓穴,她好怕,她想哥哥,想父王与母妃。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遭此劫数,她的出生又何错之有?
“小……悔!”洛无尘用沙哑如老者般的声音痛苦地唤了一声,连忙跃入坑中将她抱了上来。
“哥哥……哥哥……”她缩在洛无尘怀里,声如蚊蝇。
洛无尘轻抚着妹妹的头,眼中难掩的心疼和失而复得的喜悦交错而至。他抱好洛小悔,施以轻功,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哑仆看了看坑内已经摔得散架的木轮椅,又看了看洛无尘离去的方向,最终还是慌忙跟了过去。
方才几人跑去坑里找洛小悔时,只有魏映熙突然在附近的地上嗅到了一股似乎不应属于这个地方的味道。他走近蹲下一看,原是地上有一枚被泥土浸透了的锦囊。依此物表面锦缎之磨损程度,应是久经岁月之物。上面隐约可见绣的是一双鸳鸯,但已完全看不出原本是何颜色,脏污不堪。
“魏兄在看什么?”闻湘意一言,他下意识将锦囊收入袖中。别想旁的了,他此番来可是有要事要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