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内务府人员名册中魏映熙并没有找到关于阿菁的来历记载,最早出现也是洛南王府在给洛小悔招哑仆时入格的人当中。原本符合做哑仆条件的人就不多,能通过出身武学世家的洛南王妃那近乎严苛的体格要求的,更是寥寥无几。阿菁便是那唯一一个。
她自沐月街上揭榜而来,无父无母,在雍江城无所依。心思单纯,力气也大,没了木轮椅都能抱着洛小悔跑上几里路,其赤胆忠心更是难能可贵。
不过魏映熙倒是发现一些旁的端倪。他被义父拾得的第二年,也就是癸曜三年,名册中缺失了一批下人的痕迹。他问了内务府的小侍,小侍也只是听传闻说,大概是照顾主子不周,圣上一怒之下,统统殉葬了。而那时宫中薨了的只有八皇子的生母荼妃,可那一批下人的数量却远远大于妃子殿中侍奉主子的人数,甚是蹊跷。
而且,正是在那以后,他义父汪囿魏所任大内总管一职的前一任冯公公忽然告老还乡,宫中缺人手,他那会来事的义父便顶了上去。
他回府后凳子都未坐热,沁雨便登门到访。
“荼妃死后有大批宫人疑似殉葬?”沁雨听闻后也觉不可思议,皇后殉葬恐怕都没那么大阵仗。而且殉葬这泯灭人性的陋习,前朝就应已废了,这得犯下多大的罪过才当如此?
“也不过是传闻,魏某并未查到关于此事的确切记载。”
“不行,我下次得去找芷妃娘娘问清楚,她一定知道什么。”说完还自言自语道,“宫人的命也是命啊,凭什么一句‘照顾不周’,就能这般惨无人道地取其性命?”
“六公主还真是如少时那般,对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一视同仁。”魏映熙摇扇笑道。
沁雨皱眉瞪他,还嘴道,“魏公子也还真是如少时那般,阴阳怪气。什么上人下人,本公主以为,人从不以地位论贵贱,只以秉性论高低。”
“惭愧惭愧,魏某确是秉性不佳。幸得六公主照拂,方才得以平安成才,在朝中谋得一隅之地。”魏映熙越被说阴阳怪气反倒说得越起劲。
“你再若无他事,本公主先走了。”沁雨懒得理他,转身就要走。
“哎,等等啊。魏某还有要事禀报。”
闻言沁雨才停住脚步回头看他,“有事说事,莫要再唧唧歪歪。”
“近来湘兄与魏某也查得一些有关邈锡国大巫医的线索。”留人成功,魏映熙便神色如常,又摇起他的扇子。
“是何线索?”他确是还有话说,沁雨便走回去坐到他身侧。
“六公主差湘兄去查的无名尸骨一案。经湘兄判定,那尸骨应是巫医族大巫医的传人之一,甚至可能就是大巫医之一。”
见沁雨的表情有些不信,魏映熙接下来便把他们去探查的详细过程以及前些天发生的哑仆一案与她尽数告知。
“你确定那银锥是邈锡国之物?”一番倾听过后,沁雨开始了提问,“还有那玄衣人又是谁?”
“千真万确。”魏映熙叹了口气,“关于邈锡国的书册在集贤殿都没几本,我找了好些地方才寻得一本邈锡国的画册,内有诸多邈锡国图腾样式。其中一个,便同那银锥锥柄上拓下来的一模一样。且那哑仆耳后烙印,属大巫师一脉家仆印记。”
说完这些,他才想起沁雨提了两问,继续道,“那玄衣人身手极佳,不曾露出面容。但有一点,他身上的气味……”魏映熙收起了扇子,抵住下巴,作思酌状。
“如何?”沁雨追问。
魏映熙也觉得有些奇怪,不免蹙起眉来,“那味道,魏某拾得的锦囊上曾沾染过一些。虽只有一丝,但魏某从不会嗅错。”
“那装有绾发的锦囊?”思及那锦囊的年头,沁雨便问,“此人身形是否年迈?”
“壮年男子,且身高八尺有余。”
两人陷入沉默。
而门外偷听的游倚襄心下大呼不妙,这不得去给那磨人主子敲个警钟?
那日头一回亲眼见磨人主子杀人现场,当真是把她吓得不轻,她都能想象若是自己失了职会是哪般模样。那一幕就宛如杀鸡儆猴,鬼门关从未离自己这般近过。
游倚襄蹑手蹑脚地离开,用稍有些笨拙的轻功跃出院墙,去往与磨人主子见面之处。
“那日,你的话若是未圆回来,或许此刻已是一具死尸了。”玄衣人听过她的一番告诉,对自己可能身陷险境无动于衷,反倒是细问了那锦囊一事。
但答过话,他居然又夸自己做得不错,游倚襄是越发看不懂这主子的心思了。
“不必来得过于频繁,以免起疑。”游倚襄潜伏于魏映熙身边,周遭都是聪明人,稍有不慎,便会失去信任。
“那报酬……”游倚襄心心念念的就是银子。
“自然少不了你的。”玄衣人说着,丢来一大包沉甸甸的银子来,“三百两,三月后再来。”
怀抱着银子,游倚襄甚是喜悦。她也想收回之前骂魏映熙的话,现下可是多亏了他,自己才能赚两倍的月钱呢。
几日过后,沁雨又跑去芷禾宫到访。
毓馥宫的花匠在桂花盛开时会收集落花,或晒干制成香囊,或佐糖腌制成酱,或入茶成饮。以保证在冬天,整座毓馥宫也弥漫着沁人心脾的桂香。
沁雨这番来,便是将毓馥宫的香气带了过来。非但给芷禾宫的宫人们一人分了一枚香囊,芷妃娘娘自然更是一样不落,应有尽有。
“本宫这芷禾宫,都快被你带来的桂花香沁入味儿了。”嘴上说着稍有些嫌弃的话,茉阿芷这次见沁雨,脸色却是舒缓了许多。少了些防备与漠然,多了些红润与笑意。
茉阿芷喝着沁雨泡的桂花茶,屋内又挂上好几枚香囊,入鼻尽是桂香。加之这灵动活泼的小丫头在身边供她支使,又说着好听的话,她心情也好上许多。
“芷妃娘娘端庄大方,自是最衬这桂花香。”闻言,茉阿芷浅浅一笑,这精怪丫头,夸人连自己也一并夸了。整个后宫谁人不知,只有六公主毓馥宫所在的东苑才有桂花。
趁芷妃心情好,沁雨决定问她茉冼淞之死一事。若是茉冼淞的后手确是在这唯一活着的女儿手中,那自己必须让她知道自己已经知晓茉冼淞之死,才能问出旁的。
“芷妃娘娘。”她尽量让自己显得足够无辜,“雨儿最近在天知阁听闻一个小道消息,是与您有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