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芷妃久居深宫,却也从父亲那里听过天知阁消息之灵通,莫非……
“消息道,旭威将军茉冼淞在九年前就薨了,而且是被父皇赐死的。”
说此话前,沁雨未曾料到芷妃会如此震惊。不仅手中的佛珠串摔到地上,念珠滚落一地,人也差点没站稳,幸得沁雨眼疾手快将其扶住。
“沁鸿!”茉阿芷气得咬牙切齿,直呼皇帝名讳,“虽听闻父亲身殒,本宫只当父亲是战死沙场,善恶有报,罪有应得。没想竟是被他……”
说罢,她红着双眼,看了一眼那个布老虎,又看向沁雨,声音都有些发抖,“你四皇兄赴关前,将此物交予本宫。他说,幼时父亲将其作为对阿姐的念想送与他,而他在无意间与你父皇说起此事后不久,就传来父亲身殒的消息。他一觉心有愧疚,二怕睹物思人,便将此物留了下来,也再没回过雍江或是寄家书回。”
“战场上本就凶险莫测,那时本宫只当事发偶然,两件事并无因果关系。没想四皇子竟说中了,就是他!就是沁鸿害的父亲!”
茉阿芷忽然这般情绪激动,沁雨只得细细安抚,并试探着问道,“娘娘,那您可知荼妃娘娘身殁那年,为何宫里有一大批宫人不见了吗?”
其实阿姐的死茉阿芷早已心存疑虑,虽说这后宫本就凶险,但有些事情属实奇怪。她们姐妹只是儿时有些不合,到了这宫里为了争宠确实也有难看的时候,大部分却也相安无事。平日不常往来,逢年过节就免不得小聚一番,吃些糕点。
可是……
“这本宫确是不知。本宫只知阿姐同六公主母妃一样,因难产而殁。可是阿姐身怀八皇子的一年,都不曾踏出殿中,也未曾与本宫相见。你父皇借养胎为由,甚至差了暗卫相守,不准进也不准出。”
言毕,茉阿芷突然想起阿姐身殁后半年,父亲突然来过找她。说若是以后有人查阿姐身殁一事并找上她,定是茉晟凛的后人。要告诉那个人,皇帝在寝殿的斗柜中藏了东西。
她猛地再次回头看向正在沉思的沁雨,打量了一番这个小丫头,脱口而出道,“你是茉晟凛的后人?!”
这句话问得没头没尾的,她自己难道不是茉大将军的后人吗?
沁雨张嘴刚想矢口否认,茉阿芷自己亦冷静下来,摇了摇头,“是本宫糊涂了,六公主当然不可能是,六公主可是皇上的亲女儿。”
“娘娘,人既已去,您可要保重身体,不必这般动气。”见她终是缓过气来,沁雨抚着她背的手也撤下,叮嘱道。
茉阿芷心说孩子毕竟是孩子,自是理解不了大人之间的恩恩怨怨。她回身将沁雨头上有些乱了的发带拨正,语重心长道,“六公主,在这宫墙当中,身为皇家子嗣能如你这般长大成人已是相当不易。而我们为人娘亲的,困于此处也无力保孩子一生无恙。后面的路,六公主还得万分当心。”
虽说沁雨定非茉家后人,但能查至此,也说明离真相大白之日不远了。即使沁雨并非己所出,她也不希望这幽暗的深宫当中再出现无谓的牺牲了。
芷妃借休息遣了沁雨走,回毓馥宫的路上她便想到方才觉得疑惑之处。这么说,茉阿芷是茉冼淞的女儿,茉冼淞不过是茉晟凛的侄子,所以她应算作是茉晟凛弟弟的后人。
那茉晟凛的后人,岂不就是前朝太子妃茉凉一脉?
而茉凉失踪了,她的儿子也失踪了,难道茉阿芷说的茉晟凛的后人就是茉凉的儿子——前朝皇孙?
可莫要说是关于前朝皇孙的事了,两朝交替期间的史书几乎是一段空白,只言片语都未曾留下。连天知阁都没有,别处就更不消说了。
不过既是关乎历史,想必去找魏映熙问问总归是没错的。
“皇孙?”魏映熙蹙起眉努力回想这熟悉又陌生的字眼。
须臾道,“这段确实所有正史野史都未曾有记载。但魏某纵观史上千秋万代,历朝演变,却知历史定然是有规律可循。”
“有何规律?”
他抽出折扇,并打开,绕着沁雨转起圈来,“六公主,魏某且问,若是太子薨了,太子妃或随他而去,或不见踪影……姑且就当是也薨了吧。此时若尚余皇孙,其父母双亡,六公主以为,这皇孙又当如何?”
“或许要看这皇孙年方几何?”沁雨还是聪明,能找出其中纰漏来。
“若是不足十岁的小儿呢?”魏映熙补上重点。
“那恐怕……”凶多吉少。沁雨几乎是下意识就这么觉得,身在皇家,她多少也有所察觉。若不是自己运气好遇上师父,几条命都不够她折的。
“改朝换代,若父母皆薨,皇孙尚幼,没了靠山,哪怕活着也会被灭口。千百年史上向来如此,向来残酷,若陷入这般境遇,又能有几人活得下来?”他顿了顿声,继续道,“姑且不论前朝太子是如何薨的。新帝登基,即便新帝不亲手将其侄除去,他手下的大臣为了皇位及朝纲稳固,忧新帝对其亲族难以下手,皆会暗中对前朝皇孙斩草除根、赶尽杀绝。上赶着要杀皇孙的人,恐怕从这皇宫门口排到雍江城门都排不下。毕竟若不趁其年幼下手,待其成人后卷土重来,那到时他们掉的,可就不仅仅是脑袋了。”
虽知皇位争斗残酷,但亲耳听到这些,沁雨还是难免有些不适,她咽了咽口水,不知该说什么好。只但愿,她父皇不是那般丧尽天良之人。
魏映熙见她脸色不佳,亦不再绕着她转,摇着扇子走向门口,“魏某先前在内务府,还看到些东西,可进一步佐证魏某所言。”
“你看到了什么?”沁雨问。
“前朝太子薨后,虽称其府上一众仆从皆是被遣散,但此后,这些人没有再去任何地方做工,也如人间蒸发一般。”
沁雨捏紧了拳头,脸色十分难看。
魏映熙叹了口气道,“魏某当时只觉,若是如此这般,便说得通了。但也正是怕六公主听闻后会是这般模样,之前未曾告知,望六公主见谅。”
“无妨。”经过这些时日的调查,沁雨消化这类事情也变得快了许多,当下恢复过来,继续问,“你还知道些什么,一并说了吧。”
“诶——”他却并没有马上回话,而是打断了沁雨,“魏某帮了六公主这么多,早已超了那报恩的范畴。可否另行向六公主讨一赏?”
沁雨皱眉,不知他打的什么算盘,姑且先问,“何赏?”
“简单。”魏映熙将扇子一合,指向沁雨道,“对六公主来说不过举手之劳。”
“但说无妨。”
“六公主只需将魏某引荐给国师即可。魏某不过是想拜国师为师,学些寻常风水卜卦之术。”见那厢沁雨眉头蹙得更深,他忙补充道,“学点皮毛,皮毛罢了。魏某自是知晓分寸,断不会为难六公主与国师。”
想来引荐便可,国师那老头便让魏映熙自己去应付就行,沁雨大气地挥挥手,“本公主应你了,你继续方才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