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公主可曾听过中原上古有关双生瑞兽的传说?”魏映熙走到她跟前,双眼炯炯有神。
见他这般兴奋,沁雨有些莫名,“听过一些。可那不过是传说故事罢了,据我所知,皇室一脉中也从未有过双生子。”
魏映熙摇了摇头,禁不住喜形于色道,“魏某数年前曾在一本书中发现数枚被烧到只剩一小部分的绘卷残页。虽然大部分已被烧尽,剩下的,却都是有文字的部分。魏某将其拼凑完全,常思其中玄妙,便已将其默入心中。”
沁雨坐了下来,洗耳恭听。
“三十年前,国师曾操星盘推演数月,言之水漾皇室不日将得天降双子。”
“中原地区自上古便有传说,古有瑞兽,形似麒麟。一卵双胎,其形无异,弟兄难辨,其性则有水火之别。”
“兄为沂,生性洒脱,择渊薮而居,好降霖而咏。弟为汨,睚眦必报,居熔岩裂口当前,逢岩浆涌动,必躁以填之。”
“瑞兽佑国之风调雨顺,为民消灾避害。因而双子诞生乃祥兆也。”
“自那三年后,前朝太子妃茉凉诞下双胞兄弟。先帝漾岚帝大喜过望,亲赐其名,兄为沁沂,弟为沁汨。”
见他停了下来,沁雨才道,“也就是说,前朝太子妃茉凉诞下的便是一对双生子?而他们全都在改朝换代时一并薨了?”
“多半如此。”虽是同样感到有些惋惜,但魏映熙仍道,“往往越是这般天定之人,越是不能留。“
御书房中,漾嵩帝在桌上铺开一卷陈旧的绘卷。卷中所绘,正是那上古的传说故事。绘卷有两版,现今流传的大多是最原始的那版故事,而他手中的则是前朝广为流传、如今已被他尽数损毁惟余此一卷的另一版。
思及此,漾嵩帝越发心有不甘地捏紧了拳头。只因如此,他父皇便笃定皇兄一脉才可承水漾国之大统。但随即他又放开拳头笑了起来,如今这水漾还不是亏了他这天命之子才能兴盛多年。
他踱步至寝宫西边,拉开斗柜第三层的抽屉。里面是一方金丝楠木盒,旁边放着一块染了陈旧血迹的玉牌,上书一个“汨”字。沁汨早就死了,他亲眼见过其尸首。若是另一个有可能活下,那必然是……
水漾国师所卜天命,唯有登基帝王才够格听之。身为一国之君,他登基后曾数次找国师算过沁沂的八字,也怀疑过是国师藏了人。但国师深知先代教训,也并无理由这般做。
六女儿那个师父失踪时,他也曾再度上逐星阁找过国师。
“朕命你算的人,此番可有结果了?”
“回禀陛下,并无。”国师澍渃恒气定神闲,微微欠身。虽未完成圣上所托,脸上却毫无愧意。
本就被澍渊此人搅得心神不宁的漾嵩帝,又见他这副模样,青筋暴起,拳也重重砸在那张八仙桌上,“你最好没有在诓朕!朕自元年便将此人八字予你,你说每逢闰年才可开盘推演,如今已是第三个闰年,你却还跟朕说未出结果。”
“陛下,这世间芸芸众生,较天穹繁星亦有过之而无不及。”澍渃恒淡定自若地轻抚白须,闲庭信步,徐徐道来,“银河诸星且有明暗远近,或隐或现,难以捉摸,人之命数自是更难个个都得以在星盘上明晰呈现。”
“与国运相关之人也当如此吗?”漾嵩帝冷笑着,也不忘讥讽他一番,“那你这国师岂非徒有虚名?”
“陛下说笑了。”澍渃恒似卖他面子般,嘴角也与他一同上扬,“若算不出,便可知此人必与国运无关。或置身事外,或身已亡故,犹未可知。”
“严澍渊此人,你可识得?”漾嵩帝提出此行最想问的问题。
澍渃恒脸色仍未有变,淡淡道,“老夫不识。陛下莫不是以为名中带老夫一姓,便与老夫沾亲带故了?若是如此,不知老夫在这世间得平添多少便宜儿孙。”
“国师,朕今日便不妨再问一次。”漾嵩帝仍心存怀疑,欲加以验之,蹙眉眯眼道,“天命断不可违,你更是如此,是吗?”
“是。”澍渃恒欠身应过。将拂尘自漾嵩帝面前划过半圈,又归于肘间,“史载数百年,宫墙之内改朝换代,唯有这逐星阁始终镇于西北角,屹立不倒。想必陛下自幼便已翻读史册,当知此因何故。”
漾嵩帝踱步至窗边,望着窗外国师苑清冷的模样,与这国师倒是没几分差别,遂道,“国师自接任,便终日坐镇逐星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倒委实是朕多虑了。”
这二人各有所思,国师也望向桌上的星盘,“先代教训,老夫没齿难忘。唯有守心克己,方保我水漾百年昌盛。”
饶是澍渃恒此番话说得真诚,漾嵩帝仍是觉得他是在虚与委蛇,嘲笑道,“依朕看,你不过是想保你这逐星阁不再遭天雷轰顶,不必受血光之灾罢了。”
闻言,澍渃恒虽握紧了藏于拂尘下的拳头,面上却笑道,“陛下此言差矣,老夫身为水漾国师,即便是每月操持星盘推演,也定是将国之气运置于首位。至于阁中小道,不过皆是些贫苦出身的孤儿,老夫既收了他们,自是要保其无恙罢了。且我逐星阁上下一众皆无人能武,只通道法与奉香之事,掀不起一丝风浪,于陛下不会有半分威胁。”
“饶是如此便好。” 多疑的漾嵩帝总算放心下来,叹道,“朕也庆幸,国师深谙中庸之道,心如衡器,不曾偏于任何一方。”
漾嵩帝走后,澍渃恒才放开方才捏紧的拳头。
原本这逐星阁来客就甚少,前几日澍渊失踪,非但六公主第一时间便来登门造访,连漾嵩帝也起了疑心。
澍渊自少时起便对这六公主放心不下,原本大可安生待在这逐星阁,做个小道士。却偏偏不畏艰险冠以严姓,去征什么侍卫。
不过,澍渃恒那时还以为六公主会被澍渊那般纵容惯得任性傲慢,却没曾想这刚入金钗之年的六公主,竟也能为澍渊做到那般。
“国师,本公主知师父与您颇有渊源,也知他曾为逐星阁中人。”
小丫头嘴比他快,未等他矢口否认与澍渊相识,便又继续抢话道,“本公主虽是知道,但却从未与父皇提及。父皇生性多疑,若非本公主力保,师父恐怕早已无法安然留在这宫中。”
看来这六公主倒是颇为了解她父皇的性子,与其他皇嗣确是有所不同。闭目坐在太师椅上的澍渃恒见她还未说完,便倾身过去,假寐听之。
“而我常自称本公主,只因若在宫中尚且不如此,无论身在何处,定会有人欺我。”说至此,六公主便开始换了自称,声音也越来越低,“我知,师父身如浮萍,无依无靠,所谓护我,也不过同样是在这深宫当中谋生存。那我也定当竭尽所能,保护师父才是。”
最后,她几乎是央求道,“国师,您能告知与我,师父究竟去了何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