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宫人便出来了。
沁雨掏出帕子,走了出去,摇摇欲坠地假意撞到宫人。
“六公主!您……您无碍吧。”那宫人又惊又奇,这一大清早怎么还在南苑撞见久居东苑的六公主了呢?
“本公主……本公主头好晕,能否……能否扶本公主去那边石凳上坐下?”沁雨的声音有气无力,吓得那宫人连忙依言扶了她过去。
这时他们身后的游倚襄也从树后出来,左顾右盼四下无人,便直了身子,沿着道往漾宸殿快步前行。
眼见那厢人快走没影儿了,沁雨才对急切关心她的宫人道,“你也坐下,本公主……本公主手抬着好累,需你坐低一些,将手置于你肩上。”
宫人虽是坐下了,却有些为难,生怕在此处耽搁了时辰,圣上会怪罪。
“六公主若是没有大碍,奴家去毓馥宫唤六公主殿中之人前来照看,先行离开……”
“莫急,你且听本公主一曲,本公主便放你离开。”
“听曲?”
沁雨从怀中抽出墨色碧玉长笛,横放至唇边,轻声道,“‘墨胄’四曲,寐。”
而后一阵清脆悠扬的笛声飘荡在南苑门前,宫人眼皮很快便耷拉下去,趴倒在一旁的石桌上睡了过去。
此处隐蔽,且鲜少有人经过。她若不奏笛,这宫人便可睡上三个时辰,并被梦境搅得虚实不分。待他醒了,告知他打扫过了,他也不会察觉。
那厢游倚襄也成功进入了漾宸殿。她不敢怠慢,先将宫人本分工作完成,将床铺理得像模像样,再来才开始找屋中斗柜。
倒也好找,屋内只有一个斗柜,在正西边的墙中央,显得有些渗人。
斗柜有五层,她打开斗柜的抽屉一一查看。一二层是她看不大懂的一些书册绘卷,而打开第三层时,她倒吸一口气——里面是一块带血的玉质腰牌和一个金丝楠木的骨灰盒!
游倚襄到过不少有钱人宅中,曾见过这材质的盒子。最初她本以为这等容器,里面肯定放着上好的宝贝,没想一打开竟被骨灰扬了一脸,以至于她至今都对其有些阴影。
腰牌上写着一个“汨”字,这她倒认识。看这腰牌的模样,怕是骨灰盒里便是这腰牌的主人了。她双手合十拜了三下,心说莫要怪我,我不是故意来扰的。
最后再拉开四层和五层,都是空的。
又四处探看一番,发现屋里并无其他的斗柜,加之时辰也差不多,她便匆忙离开了。
沁雨见她回来,小声与她说让其捂上耳躲远些。看她照做了,才又拿出墨胄,在那宫人耳边再度吹响四曲。
宫人渐渐转醒,坐起身来,沁雨也已经将墨胄收入怀中。
“啊,六公主!”他猛地跳了起来,“请问当下是何时辰?”
不过他看着一旁已然升起的日头,也猜到了些。
“辰时将过。”沁雨道。
宫人当下腿都软了,跪坐到地上,“完了,今日误了时辰,圣上定饶不了奴家。”
“你在说什么?本公主听不明白。”沁雨皱着眉头,用帕子抵住鼻尖,莫名其妙地瞧着他道,“你一个时辰前从父皇寝殿出来时,在殿门前遇到本公主。后扶本公主到此,便突然睡去。想必是日夜操劳,睡了个回笼觉罢。”
宫人挠了挠头,他好像是记得自己去过漾宸殿又回来了,毕竟日日如此,应当真是他记错了。
“是奴家多有失态,还望六公主海涵。”宫人思及方才自己的模样,窘迫地作了个揖,眼神躲闪,不知所措。
“无妨。本公主还需在此处透透气,你先回去吧。”沁雨冲他轻轻挥手道。
那宫人闻言,得了赦一般快步回南苑去了。
而此时游倚襄也已褪去假皮,穿着宫人的衣服走了出来。
“本公主还以为游姑娘会再换一张新皮呢,莫非这即是姑娘真容?”见她的模样,不知为何,沁雨突然有这种感觉。按理说她可随意换脸,宫里无人识得她,不必换回与之前相同的脸也无妨。
“不。”游倚襄当然是矢口否认,但一时也找不出合适的理由,随后脱口道,“只是魏公子曾说这张皮最好看……”
“莫非,姑娘对魏公子……?”沁雨一下子来了精神,一双杏眼发亮,凑到她眼前。
“六公主,您不用同小的谈正事了吗?”游倚襄下意识伸手去挡,她还是不太习惯真容被人这般盯着瞧。
沁雨的思绪也终于被带了回来,正色道,“如何?游姑娘可有何发现?”
“有些书册,内容太多了,小的也记不住。还有幅绘卷,所绘应是上古传说,之前在沐月街逛画摊时看到过。”游倚襄将所见一一细数,说到最后,眉头蹙得很深,“最古怪的是,还放有一樽不知是谁的骨灰盒,一旁放了枚沾了血的玉质腰牌,上书一个……‘汨’字。”
原本在思酌那些书册可能为何物的沁雨听至此,猛地抬头,“你确定没看错?”
“若不是汨,可能是汩?此二字颇为相似,小的也不能十分确定。”这么一问,游倚襄也不太确定了,右侧那个“日”字是胖一些还是瘦一些来着?
不,游倚襄应是没有看错。
如此说来,沁汨真的已经殁了,骨灰还在她父皇寝宫里。
那岂非正是她父皇杀了沁汨?
若是缅怀一人,至少应将其入土,予其安息,以告慰亡魂。而这般将骨灰置于床头案前、既毛骨悚然又令人作呕的行为,实在是让她想不出什么好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