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我倒是还有一个朋友。比我大一岁。一个中等身材、面有雀斑的女生,成绩,比我更坏。染了一头过肩的紫发。她说不上漂亮,只是很会打扮而已:戴耳坠,小臂上有个纹身,龙飞凤舞,写着看不懂的法语单词。
我问她那是什么意思,她说关我屁事。这样的话我自幼受多了,识趣地不再追问。但她从此认识了我。她问我叫什么名字,我说了。反问她,原想着她会再骂我一句,她却同样告诉我她的名字。
“王芷琴。”她说,同时写在了纸上,歪歪扭扭的字。
我再看看她,这名字安在她身上,多少有些出人意料。也许她的父母想让她做个文静优雅的女孩子,我忽然对这反差有了兴趣,想要再问,她却被老师叫了出去。
我认识她纯属偶然。某次回家我照例被堵在了小巷,熟悉的团伙,被打一顿兼不吃晚饭,司空见惯了——那时候秩序还很混乱,走小巷是相当不安全的事,但地图上也没有别的道路了——我还在乖乖清空腰包,喊“饶命”时,她提着木棍,从后巷走了出来。她一直是校内的名人,那群人也认识。看得出只是路过,见我被抢劫,就随手捡起了木棍。
我没打算反抗,也生怕因他人的反抗,而招致更大的祸端。我想要制止她,让我掏钱挨打就可以了,毕竟我的命不值钱嘛。何必打破这既有的惯例!然而她不顾我的劝阻走上前去,嘴里乱七八糟地骂,颇有豁出性命的意思。那些歹徒本为劫财,兼揍一顿我这废物解气,如今早已面露惧色,只差一个台阶便作鸟兽散。
我知道下次如果她不在,我会被揍得比以前更狠。但我还是挺感谢她的。我上前要她微信,希望能够致谢,她轻蔑地笑一声:
“怎么,想泡我?”
我自问不敢招惹她,便实话实说。我给她转了二十块,算是请她吃一顿饭。
“就这点吗——不过,还是谢谢你。”她离去时,我看着她的背影,心中产生了一种好感。但那种好感,是超脱于性别之外的,毋宁说仰慕更为恰当吧。如果是古代,我甘愿成为她的一个随从,为她披荆斩棘。
但她也不需要我。仰慕她的人多了去了,据说她收情书收得满箱满箧,也不知真假。不过无论怎么说,我只是其中一个无名小卒。况且她还有男友。
第二天体育课休息时,我碰巧见到她了,便坐过去。她比我高一个年级,原本会错开上课时间的,然而调课,恰好两个班一起上。于是有了上面的对话。
她过了好几分钟才回来,一边走回,一边整理衣领。走到椅前,本来已收起上边的外套了,拿到半空,叹口气,又放回去,自己坐下。我想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又觉得自己太八卦了。
“怎么了?”大不了被她骂一通,我多嘴问了。
“没事。没事。”她用双手撑住脸,过了片刻,再抬起头看我,“能看出什么吗?”
“什么?”
她摇摇头。我后来才知道,她又被体育科长叫去器材室。如果当时我知道就好了,我知晓这事,一定不会袖手旁观——就像她昨天待我一样——那么结局绝对不会这么残酷。
众人敬仰的大姐大,还会有这么落寞的时刻,我看得好奇,又战战兢兢,不敢过问。
一周没看见她。我试过绕路经过她的教室,见不到她。我装作有事找她,却被告知她请了几天假。这之后路边的小混混也消停一些,也许因此,再没见到她如上次英雄般的出现。我快忘记有这号人了。
这之后的某天,忽然听说她回校了,一回来就和同学打架。她性情倒是有点奇怪,我心想。这么说,到底该不该去见见她呢?她是不是有什么心病?要是能交个朋友也好。这个人于是又出现在我脑海。一直纠结这个问题,晚上又倍感郁闷;上了一节晚自习,陈峰像是明白我所想,约我去体育馆打羽毛球。我们在一楼借了球拍就上去,我刻意挑了一个轻的,轻拍挥得快,更能宣泄心中烦恼。
我们痛快地打了一个小时。虽然我技不如人,总被扣杀,但其中也有不少乐趣,能让人片刻忘却平日的思索。我们打完球,换了衣服,就坐在一旁。
我突然想起了芷琴,就问他:
“高二有个女的很出名,你应该知道吧?”
他原本在看人打球,听见我说就转过头来,问:“谁?”
“紫头发那个。”
“王……芷琴吗?好像是叫这名。”
我点点头。
“我以前和她男友见过几面——怎么突然问起她?你不是不认识她的吗?”
我交代了之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