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躲在室内不敢出去,硬是等到一点多,确定两人都不在外面,楼下也没人了,才鬼鬼祟祟下楼,翻墙离开。操场上静悄悄,四月份倒春寒,落地时,一阵冷风彻骨。虽然穿着上衣,还是冻得连打喷嚏,回到宿舍,发现球拍还在手上,就往床上一扔,想着改天再还。晚上没热水,关着灯洗了冷水澡,啥都没来得及想,就上床睡觉。
大概就是由于这样,我感冒了,无精打采。接下来的三天,旷课一天半,都在宿舍睡觉。三天下来,竟然一点也没想起芷琴。周五下午放学,学生大会,我强打精神参加了。高一坐一排,高二坐一排,我后面就是她。穿着校服外套,看不见臂上的纹身。我打个招呼,她认出我来了,我们就坐在一起。
我想说些什么话,又不知怎么引起话题。最后是她先开口了。
“早知道不来开这屁会了。”
“确实没用,听那老师唧唧歪歪,没点意思,不如躺床上刷手机。”我随声附和。
“你也打游戏?乖乖仔。”她好奇地看我。
“怎么不打!要不打游戏我也不会来这了。”
她拿出手机,说:“是这样。最近很火的那个,《部落大战》,你玩吗?”
“我本区前一千。你也玩?加个好友。”
我们就打起来。有一局她用了魔法师,被我克制,但我打到一半,忽然断了网。
“*!这破网。你别下兵。”
“学校网络是这样的。”她也空出手来,等待着我。
“好了好了——天!倒计时。”
平局。
当我被克制时,自然也是节节败退;有时双方势头相当,就陷入僵持。
我们打了四五把,我手机没电了,充电,又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临了有个教师评选环节,几位教师领了辛勤劳动奖,黄旭也在其列。我听见芷琴暗暗骂了一声“去他*的”。
“谁?”我明知故问。
“没事——晚上一起吃饭吗?我们继续打。”
“好啊!我也意犹未尽呢。”
开完会,我们就背上包出校门。我问她去哪儿,她指指天桥对面:那是繁华的商店街,再往深处走,就是鳞次栉比的食肆。
她走进了一家商店,某某优品,大多是仿日货,价格不贵,但不经用。我平常可不会来这。四周都是粉红色调,头顶挂着明晃晃的节能灯。墙上贴着日式街道的照片,空气凉凉的,回荡着流行的日语歌。陪她进去时,我恍然间有往昔的感觉,想起初三陪前女友逛街的情景。我正沉湎于追忆之中,被她叫了一声,一下子回到了现实。
“你不挑几件?今天心情好,我买单!”
“那我就敬谢不敏了。”其实不该这样,我应该摆摆手说还是我来付钱,但无所谓,我早已不在意那些。
“啥意思?”
“意思是我不客气了。”
“文绉绉的,真是。”
我选了两支笔,还是专门挑便宜的。见她往购物篮里放了许多香水、发箍之类,我怀疑自己只买这么点,会有不领情的意思,就拿了一本精装的笔记簿,带密码锁的,上面印一个可爱的小白兔,倒不是我喜欢这种类型,只是别的本子要么售罄,要么更加不合眼。
“好学生,别只买文具啊。”听她这么说,我又挑了一个小夜灯,还是特价。她一只手捂着嘴,像在憋笑似的。也许是看我拿了一个笔记簿,她也挑了一个,小熊封皮的。
我理所当然地帮她提袋子,走在她旁边,发现我比她高一头。不知路人会怎么看呢?我才懒得顾虑这些,开了机,低头走路。穿过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她说不如去隔壁那拉面馆,我们就一起进去。面馆地板的瓷砖已开裂了,裂缝中渗着灰黑的泥。
坐下,这时我手机已充了不少电,再次开打。
打了两局,也许因为换环境,我连败了。她示意等等,招呼老板点菜。后厨隔间里面是蒸腾的白汽,那老板正在切面,招呼一个服务员出来。那服务员看起来也不过二三十岁,嗔道:“人家没空了啦!”
芷琴向她挥挥手,示意我们自己来点,问我:“你吃啥?”
我看了看,没有想法。我对吃的本来就不讲究,从小到大都是有什么吃什么,并没有特别的爱好。
“有什么推荐?”我问她。
“你不如试试这个炒饭,招牌菜。”
那就尝尝看吧。今天突然很饿,明明炒饭盛得挺多,三下五除二吃完了。
“怎么样?”她点了拉面,晚送来,才吃到一半。
“还不错。”我想说普普通通的。
“快谢谢我。”
“谢了。”
我没把电脑带出来。趁她还在吃,我打开应用程序,在手机上继续工作,那是上周还没加工完的一个视频。
“你在干啥?”她突然探头过来。
“剪视频。”
“让我看下——自己弄?发到网上吗?”
“也可以这么说,帮人整点特效,加加字幕之类,有时另外做点编程。”
“有什么好的,有钱吗?”
“有的,虽然不多,能当零花钱用。”
“做这个挺累的吧,你很缺钱?”
“不做的话饭都吃不上啦。”
“不应该啊,乖乖仔不是每月都能拿很多零花钱吗?”她吃完了,擦擦嘴。
我笑了笑,“你还要吃什么吗?”我问,她摇摇头,我就先结账了。
“你赶时间吗?不赶的话到隔壁喝两杯。”她问。
“喝酒?未成年人能进去吗?”
“我带你就能进。敢不敢喝?”
“又不是没喝过。行。”现在才刚到七点,回去也是无聊。我们就往不远处那间酒吧走。我很少去那种地方,最多一两遍,去了也只是和同学瞎喝酒,没有意思。和女孩子去,还是头一回,虽然我快把她当兄弟了。
还没走到门口,就已能听见轰隆隆的音乐。一些露大腿的舞女,在对门的舞台上起舞。我犹豫了,却被芷琴一把推进去。好像一只小虾落入了洪流,身不由己地卷入其中。野玫瑰香水的芬芳,充盈了我的嗅觉;迷情舞曲与台下纷纷然此起彼伏的吆喝声,充斥两耳;而面前交转的紫红色流光,落在墙壁镜面上的如同涟漪般的反照,更是使我目不暇接。我简直迈不开步子,是芷琴把我拉到座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