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同学——是叫陈峰对吧——事先声明,我可不会帮着小弦的,你放心。”
“我也不会帮着你。”
第一局,陈峰当地主。为了避嫌,我把芷琴的顺子截了,心神不定,自己的牌也打散了,理所当然地输掉第一局。
“我靠,你真会打!”她一脸不快。
第二局,我当地主。他们配合得好,我又输一局。
“陈峰,没想到你打得可以啊。”她说。
“哪里哪里。”他挠挠头。
这赞许的语气听得我有些膈应。第三局我还是地主,牌比上次好了些。上家是芷琴,我就尽力去打,她一局下来没过几张牌,算我扳回一城。
大家没说什么,继续洗牌。
第四局芷琴当地主,我和陈峰虽然是配合无间的老友,无奈她牌实在太好,我们颇有一溃千里之势。最后她只剩两张牌,我手里对5对9和一个J,她当我下家,频频给我使眼色,示意我出一对。我看看陈峰,他瞪着自己的几张牌,像在纠结。
我就甩出了一对9,她果然抓着对10。我一拍脑袋,佯装懊悔。
“这出得忒差了,早知道出个J就好了……”
她对着我会心一笑。
“别说了别说了,再来再来!”陈峰说。
我们就这样下了一整晚,到天亮的时候,陈峰先回学校睡觉了,留下我们。临走前,我拉住他,说:“别走,把钱结一下。”
他做出狰狞的表情:“你妈的……多少,六十是吧,给……”他把三张二十块甩给我。
“你他妈不能转给我吗?”
“爱要不要!”他关门走了。
我对着门比个中指。
“好困……我也回去了,顺便吃点早餐。”我说。
“别回去……待在这里吧。”
“就在这睡?”
她点点头:“就在这睡。”
“行。”
我就取了多余的一床被子,打地铺。大早上的,我却不停做梦,先是梦见儿时的黑暗,一片令人难堪的混乱与尖叫声,打碎玻璃的声音,半闭的门,忽明忽暗的灯,流淌的血似的油漆。我见到怪物在穷追不舍,桀桀地狞笑着,我拼命逃跑,却被攥住咽喉。我用手中的铁棍向后猛击,却发现背后是一片虚无;我逃亡到天台,被人在围墙的间隙之中,猝不及防地一把推下。
我忽然两胁生翼,飘飘摇摇,浮在了半空,我急欲飞翔,不顾翅膀被灰尘玷污,我穿越了一扇又一扇悬浮的铁门,只是想要飞离此地。这双翼却不听我役使,忽然收拢起来,一阵俯冲后,重又张开,我抬头望去,澄空通碧,清云袅袅。
这一点都不像梦啊。我听见谁在呼喊我的名字,一个柔柔的声音,从未听闻,也没有印象,只是恍然自觉很是熟悉。环顾四周,只是疏疏的建物,渺无一人。
日上三竿时,我终于惊醒了。芷琴依然静静躺在床上,悠远而平静的呼吸声,使我觉得她此刻尤为可爱。我轻抚她淡紫色的短发,没曾想她缓缓睁开眼睛,对我笑了。
“我得回去了,校门开了。”
“别走。留在这。”
“我真得回去了。我还有兼职要做,在笔记本上。”
“那你把笔记本拿来。”
我盯着她看了两秒,也许还没到告别的时候。
“行,我尽快。”我敷衍道。
我洗漱完毕,慢悠悠地走回学校,把笔记本、鼠标和充电线都带到旅馆。一回来,坐在桌前的椅子上,离她远远的。但还没来得及开始编程,又被她紧紧抱住,往床上推。
“别——我说了,我们还没到那个程度……”我推开她。
“你是不是不行啊?”她痴痴地笑道。
“随便你怎么想。”
我在吉祥旅馆住了几天,白天工作,晚上打地铺,坚决和那张床隔半米距离。虽然有一次喝了点酒,壮了壮胆,把她推到电视机前,吻了半分钟,淡淡的玫瑰香气,但没有味道,好像在舔一个梨。终于有种莫名的恶心,还是抑制下来。也许因为没有学校烦人的社交,我的效率奇高,工作量快到平时的两倍,客户大为欣悦。因此我甚至把周一和周二的课也旷了,就待在旅馆赚外快——反正课也快上不下去了。芷琴待在旅馆的时间多,有时看看我做编程,有时煲剧看电影。更多时候浓妆艳抹提着包早出晚归,我试过问其缘由,终于被她无懈可击地敷衍过去。到晚上一把一把药往嘴里送,我不好意思问,想偷偷看看瓶子,却被她一把夺走。
周三,我决定不能再这么下去了,虽然也没人催我回去上课。去结账,这旅馆真是一分钱一分货,便宜得很。她付了钱。
“你上次帮了我一把,这次还这样……”我有点不好意思。
“没事,你下次请我吃饭就成。”
她搀着我的手,我没拒绝,回到学校,我们再依依惜别。此后的每天,我们都一起吃饭、一起走路,晚上打电话打到一点;出双入对,形影不离,自然引人侧目。我现在回忆起那段时光,也可谓是十六年中最美好的两周了。这样不知不觉陷入的恋情,真是可羡,但我身处其中,又觉得很危险。倒不是她这个人很危险,只是有太多的不确定性,每次我想起来她和黄旭有那样的事情,就倍觉恶心。
这周的周末,我什么事都没做,大清早,其实笔记本都打开了,她突然发来一条信息。
“你有空吗?一起去那个主题公园吧!”
我还没去过那里呢,这比待学校剪辑编程好多了。
她跑来宿舍楼下找我,我们就旷了课,坐地铁去那边。幸好去得早,只排了半小时的队,就买到票。我们牵着手进去,乘了进门的过山车,我吓得浑身发冷,她却高呼爽快——只好随着她再来一遍。第二次,不适感消除了许多,我渐渐享受起来这种廉价的刺激。如果和她待在一起,每天都是这样,那倒也不错。我看向她,她只是远远地眺望着那个摩天轮。
“晚上再去坐吧!”
“玩到晚上?”
“那当然,这一整天你都要和我待在一起哦!”
广场上有个杂耍摊位,我们走上前去,我给了钱,那演员见我们是一对的,就表演一个魔术,惊得她叫好连连,终了给予我们一个巴掌大的木匣,木匣中躺着一只粉色的玻璃小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