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园的吉祥物,送给你们,”他说,“这个木匣分为两部分,是定制品,一边只能和另一边对应。祝福你们如这两部分一样,琴瑟和鸣,永不分离!”我看见芷琴脸红了。
我们道了谢,端详那个木匣,分开时,缺口处纹路分明;一闭上,就严丝合缝。
“真是制作精良,堪称低配版的虎符。”我不禁赞叹。
“虎符?那是什么?”她问。
我给她解释了。
“你懂得真多。”她看起来有点不高兴。
坐了会儿旋转木马,我们就去吃午饭,我一看菜单上高昂的价格,想起今天什么都没做,但也不可能在这场合开工。这还不算什么,上次答应了请她吃饭,这次可不能食言。
“你请客?那我就不客气了。”她虽然这么说,还是只点了稍便宜的饭菜。
吃了中饭,去看马戏表演。大象被牵着鼻子走,很是可怜;但我更怜悯那身处笼中的猕猴,一“不听话”,便招致惩罚。最终猴子学会了听话,把三个球抛得有模有样。
“好啊!好啊!”她随观众一起欢呼。
下午玩解谜。这是门票以外的,大几百块,我付了。人质解救的主题,解谜时,我总是手忙脚乱,漫无头绪,她却三下五除二,将难题一个个破开。她得意地看向我,我唯有恰如其分地鼓掌。虽说如此,由于剧情很长,还是玩到了晚上。救出人质以后,梦魇在长廊追逐我们,我恍惚间像回到了过去。那个受难的时节,如非必要,我至今不愿再轻易回忆。一种痛苦驱使着我跑离。
“你怎么跑那么快?”她气喘吁吁。
“我想起一些不好的事情。晚些时候再跟你说,先去吃点什么吧。”
因为实在囊中羞涩,晚饭就找点小吃解决了。至少这里的烤串还相对便宜。还有些零钱,我们就买了啤酒对酌。
“你刚刚说不好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她问我。
我没想到她会记得我的一时戏言,只好问她:“很多香港电影都写过这种情节吧?”
“我很少看电影……”她垂下头。
“我该怎么和你说,”远处放起了烟花,“其实我没见过我生父一天,我出生时父母就离了婚,他去了外地。”
她笑了笑:“这有什么可怕的?我家里也是七零八落。”
“我在这种环境成长,早就习惯了。在我六七岁的时候,一个比我妈老得多的男人来了,让我叫他继父——后来我妈和他离婚了。前两年他不在了。”
“这样啊……不是应该直接喊爹吗?”
“他有两个儿子,最小的那个也比我大好几年。为了区分开才这样的。”
“你继父很有钱?”
“不是。也不能说没有。”
她看看天空,说道:“这有什么可怕的?我不明白,我巴不得有那么一个爹。”
“是吗?当时我也是这么想的。我的生父在我出生不久就和我妈离了,所以我童年的记忆中,缺少一个父亲的形象。当时我妈把继父带过来,说他是一个出色的企业家,我还很高兴来着。”
“这不就挺好嘛。”
“结果他没过多久生意失败,公司倒闭了,欠了一屁股债。一个人溜到外国去了,说是会慢慢还债啥的,结果那些高利贷每天来我家,拍门淋油漆。尤其是大晚上的,家里就我一个人,你能想象那种恐惧感吗……”
“天哪……那你妈妈呢?你那两个哥哥呢?”
“我妈一直在还那笔债,有时到酒楼刷碗,有时帮忙扫地。一直到前几年才还清,结果她说和我们家不拖不欠,就改嫁了——那两个……大哥去煤窑给人干苦力,也帮忙还了不少债务,落了一身病,后来和人打架没了。二哥当时在外地读书,就不知道这些事情。”
她忽然盯着我:“我*!你这继父这是人吗?我感觉有点——”
“二哥估计是在外面不知原委,总是信那些五行之类的,觉得是我和我妈把继父克了,对我们态度一直很坏,大哥死后更是这样。虽然好像找到过得去的工作,但有时回到家就拿我撒气,摔盘子摔碗,打人啥的。”
“天哪?这是真的吗……”她声音颤抖起来。
“其实都已经过去很多年了,我只是做噩梦时会梦见。”我拍拍她的肩。
“那就好——你当时一定很难过。”
“是很难过。那又怎么样呢?不还是自己挺过来了。”
“真厉害,”她说,“和我一样厉害。”
“什么意思,你也有……”她比个“嘘”的手势。
“下次再跟你说。”她笑笑。
酒足饭饱,我们去坐摩天轮。摩天轮缓缓运转,我们眺望着上方和下方的座舱。主题公园以外,是小城闪耀的几丛灯火,国道流光,绵延无尽;再往远处去,群山黯淡,远天如墨。
“这风景好漂亮。”她说。
“辽阔而寂静的夜晚。”
到了最高点,在绮丽的月色之下,我再次吻了她。好奇怪,在如此天造地设的时间,我理应心无杂念,然而,看向她时,我时不时会想起黄旭,继而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其实我不是很介意她的过去,但如不向我说清道明,我会真的耿耿于怀。
那天晚上我入梦时,又被可怖的回忆所扰。
我刚刚晾完衣服,老师打来投诉的电话。
“你怎么什么都学不会啊?”我妈指着我的脑袋说。
“我去出差一趟。”继父提着行李箱,打开大门。
晕晕乎乎,我听见大哥在喊,“爸,别走,别走……”
“这野种,学什么都学不会,傻*一个。”我二哥从房里出来,轻蔑地说。他顺手抄起了不锈钢的晾衣杆,迎面挥向了我。
我吓醒了。睁开眼睛,头昏脑胀,见得晓夜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