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手机上翻出了艺术节的通知。
“看——本学期的最后一个活动,有才艺者参加。”
“‘最后一个’,我才发现,离放假刚好剩下半个月了。”
“对啊,如果到暑假你俩还没和好,大概就玩儿完了。”
“我也觉得。”
“所以你报名吗?”
“报什么,我又没有才艺。我只是会一点编程。”
“那就上台碰碰运气,给大伙编一个。”
“滚滚滚,别嘲笑我了,我到时在下面鼓鼓掌就行。”
虽然这么推托了他,我又有点表演的心思,只是不知道在舞台上该怎么展示。
但或许我没什么编程的天赋,以前学习的时候,即便是很简单的任务,我也忙活半天,别人一小时能够学会的步骤,我得自己琢磨一下午。
“你写的这是什么?”那老师斜睨着我。
“八进制转十进制啊。”
“转回来看看?”
我茫然地敲了半天键盘,不会了。
“真笨啊,这孩子。明明这么简单。”
……
“真笨啊。”
“真是傻瓜蛋。”
虽然最后学会了,但这种事远不止一件,这些话也并非孤案。听多了,我真觉得我自己像个傻瓜,幸而仍有些不服输的意志,他人学两小时就下课吃饭,我会钻研五六个小时;可能有兴趣的驱使,但不管怎样,每次期末考试,我都不是最后一名,这就足够了。我兼学了绘图和剪辑,因此能够维持基本的经济独立,还有盈余。为了纪念起初的这件事,我就把那程序叫“八进制”。
当然,这经济独立,也有学校的一分功劳。食堂一份炒饭只要四块,小炒肉三块,如果只是住校,生活费其实很便宜;每学期交了千把元的学费,还剩下不少。但时而出外约会,要我请客,我就很捉襟见肘了。
所以我不太想出去。我对吃喝没什么要求,也基本不吃零食,校服有三套,交替着穿,也足以应付。我妈很早就没再打钱来,我也能照顾自己了。先前说的退学,我再想想,可能还是读完这学期,再说吧。
已经临近期末,学业自然繁忙起来,接连不断的测验,我有的去了,有的没去,去了,也考得不怎么样。我对那几本书的确提不起兴趣,未来要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无心反抗。
就在这一天天的轮回中,芷琴的形象渐渐淡出我脑海,我偶尔想起她,都会觉得不过是一场浮梦。其实我一点都不关心她,不在乎她究竟如何,和她在一起时不过有点欣快,离开了她,也没什么;归根结底她所有的一切,从相貌到内心,我都不甚满意,一想到日后可能娶她为妻,我就不禁蹙眉。还好这可能性已越来越小了。既然她只是玩玩而已,我也逢场作戏便是。
如果真能按所说所想而行,那该多好。我某天仍旧上了楼,去她们班,我看见上次追我们的青龙,他翘着二郎腿看手机。这是我唯一认识的人,但我明显不敢去找他。说起来,近来琐事少了,只是宿舍、教室、食堂三地奔波,不走小路,更不会贸然出校,因此没被拦路打劫。但也可能因为上次之后,大家知道我实在穷困潦倒,如同一匹颤颤巍巍的瘦猪,无肉可吃,就把我放进白名单了。总之,我好像离这些人更远了,我远离了这个混乱的圈子。
我不敢进她们班,去了旁边的自习室,在她们班被分配的区域,见到一个扎单马尾的女孩子。她坐在桌上,凝视窗外,看不见面容,若换去了校服说是初中生,我也会信。也许是听见声音,她回过头来,看向我,我就走过去。
“同学,请问你是11班的吗?”我问。
“……是啊。有什么事?”她迟疑了一下。
“请问你见到王芷琴了吗?”
她皱了皱眉,噗嗤一笑。
“没想到你还在找——”她似乎自觉说错了话,捂上了嘴。
“你认识我?”
“不是不是。她这段时间都没回来,应该是请假了。”
真奇怪,我决定再去问问别人。
回到她们班,青龙暂时不在,我就进去。坐在靠门位置的是一个黄发女生,没穿校服。
“同学你好,请问你见到王芷琴了吗?”
“她呀……她刚刚去明知楼了。”
“明知楼?她去那儿干啥?”
“你和她很熟吗——噢!我认出你了,你就是那个——”
“别说别说,我有个事找她而已。”
“我不告诉你,自己找去吧。”
明知楼有八层。我无奈,只好先去那边再看了。
其实我很少来这里。电梯前有个指示牌,其中四楼有一处是“体育科组长办公室”,我决定去看看。虽然她大概不在里面——我也不希望她在里面,但即使在,又怎么样呢?
为了电梯开门声不打草惊蛇,我停在五楼,再往下走。没成想,走到那办公室前,还未看一眼,就听见黄旭的声音。
“……哎呀,哎呀,你真会…………”
我没想什么,透过百叶窗往里看,那女的紫色头发,一看就是芷琴。下节是音乐课,旷了也没事,我就蹲在窗前往里看。黄旭能叫得那么大声,此时必定不会有人来。
我害怕被发现,急忙躲到一边。我当时已经麻木了,听着她的叫声,自己蹲在墙角哭泣。我在哭什么呢?自己也不知道。明知如此,我又为何而来?不知道。悲伤转为了愤恨,盛怒之下,我想报复他们,先从敲门开始吧:只要装作来客敲下门,就能吓得他们三魂不见七魄。
我走到门前,举起手又放下。何苦这么为难他们呢?你情我愿的事情,大不了以后不和她来往,任她自个儿烂掉就是。我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去蹚这趟浑水?于是我走开了,从楼梯下到三楼,又一肚子气,想着要等到她下来,好好质问一番,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坐在楼梯口等待。看来我被怒火冲昏了头,不知还可以像我上来一般,坐电梯下去。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气头上的我心生狐疑,又回去看,黄旭已换好正装,端坐在办公桌前,芷琴也没了影踪。我立刻跑回教室去找,她早已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