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明知楼,只有寥寥几个房间亮着灯,走廊是无尽的深夜。
我没去晚自习,自己到明知楼来晃悠,漫无目的。我说不清有何不快,毕竟一切都早已知道了,但内心郁悒却难以消除。心乱如麻。在一楼逛了半天,心理室关了门,我就在门口转,对门有张小桌,空着,放了个小花盆。再在水塘里看了会鲤鱼吐泡,被晚风吹了一阵,最终踱上四楼,回到中午来过的办公室前,里边漆黑一片;窗没关紧,我就翻窗进去。
什么都看不清啊。我轻轻开了黄旭的台灯,我无心窥视他的物品,但出于好奇,仍然走进了那个小房间。没什么特别的,一张空空如也的小桌,地上摆个篮球。两旁陈列柜上放着一些奖杯奖牌。我走回入口处,旁边的小柜,就是芷琴坐过的,我轻抚其上,也算间接碰触了她。
其实这么晚了,我很担心保安来巡楼。上次我和同学用会议室打牌被逮着,就被扭送到副校长办公室。打牌尚且可以解释,实话实说就可以,然而这次若被发现潜入了科组长办公室,我该怎么办?没有办法。我关了台灯,在黑暗中静静等待。
我听到楼下对讲机的声音,也许保安三分钟后就会上来。如何是好?我打开手机,找到和小黎的对话框。
“小黎,救我一命——我在明知的四楼,保安要来了,你做点什么引开他注意。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感恩戴德。”
“行。”他很快回复了我。但赶不上保安上来的速度,只听得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手电筒的光打到窗户上。我躲进了小房间。他终于敲门了。
他问:“有人在里面吗?”
我不敢回应。
“里面是不是有人?再不出来,我就开门了。”
“救命啊——”有什么扑通一声,掉进一楼的池塘里。我听见小黎吼了一嗓子。
“我*。”那保安暗骂一声,飞也似的跑开了。我慌忙开门,蹑手蹑脚,从另一边的楼梯蹿下。到一楼时,只见那保安四处张望,塘中空无一人。我还很是疑惑,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我吓一跳,回头看,是佳勇。
“佳勇?你怎么在这。”我们走到了小桌旁,坐下,空调冻得我有点发抖。
“小黎叫我一起过来的。”
“那小黎在哪儿?”
“他回去了。换鞋。”他指指后面。
“他把鞋扔进去了?牛*。”
“还不是为了救你——你大晚上怎么会来这?”
“无聊闲逛。”
“谁信。”
“真的——千真万确。”
“四楼。你不会去找黄旭了吧?”
他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两罐啤酒,“‘渚江’牌,你的最爱,我带来了。”
“谢谢——我找他干啥?他早就下班了。”我打开了其中一罐。
“谁都知道你找他干啥,不就是芷琴那破事吗?我劝你还是别纠缠其中。”
“我知道——他妈的,太合时了,整点酒驱寒。”
“你最好是知道。好兄弟,我无心说教你,但是我挺担心你的。芷琴她是——”
“谢谢。她是什么样的人,我都知道。”我打断了他。
“不,你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早点问问我呢?我初中和她是同学。你看你,一有女人,把好基友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你之前不是忙着考试吗?我就没问你。”
“考试和兄弟同等重要——你别不爱听,我一开始就不看好你俩,你要知道了她的过去,就是知道一点点,你也受不了。”
“我受得了!你说吧。”
“我先说一个证据确凿的:她初中就交了一打男朋友,都是成天鬼混的不良青年,唇钉鼻钉舌钉都打过,你受得了?”
“我和她接吻的时候,不觉得她打了唇钉和舌钉啊。”
“那是她上高二之后摘了。你别不信,她初中毕业游的照片,我还有,待我找找——这里,你看,还能假不成?”
这是芷琴和一个金发青年的合照,很亲密地贴在一块。我能看见她的鼻环和唇钉。
“*——但这又怎么样?”
“你可能觉得没什么问题,那如果我告诉你,她那几个男朋友是同时交的,你怎么看?”
“同时?”
“她跟着他们上男厕所,一上半小时,然后一个男的在外面堵门。差不多每天都这样。哈哈,如果不是我真见过,我都不知道是这么回事。”
“你他妈骗我。怎么可能?瞎吹。初中生挺爱编故事。”
“破坏她的美好形象了?你可以不信。他们在教室也做过。放了学。”
“你妈的越说越离谱,还教室?初中能烂成这样?”
“就是烂。好学生就几个,我算一个,其他人天天开房,换着开,轮流开,跟他妈排列组合一样,都试了个遍。你觉得你的芷琴很清高吗?”
“我可没这么说。我来就是为了她和黄旭的事。”
“家常便饭啦。你要和她交往,习惯就好。”
“分都分了——至少我觉得是分了。自从那次出了丑,一直没有联络,也有一个多月了。我准备等到暑假,她再不理我就死心,”我喝了一口,“但我总觉得她也是迫不得已,她人其实挺好的,有可能是环境使然,这方面你知道多少?”
“环境?你说的是她家里吗?有过一点风言风语,但我不说那些没有根据的事情,其实我和她不怎么熟。”他又从裤兜掏出一罐“渚江牌”。
“怎么还有?”
“我带给小黎的,忘了给他,你带回去吧。”
“行。”我揣进兜里。
“话说回来,我还想问你个哲学问题。”他说。
“哲学问题?”
他点点头,说道:“井底之蛙该不该抓住蜘蛛丝?”
“蜘蛛丝?是不是那个——”
“对。犍陀多的蜘蛛丝——前两天子清跟我说过来着——别管那犍陀多了,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你就当它是一个梯子。”
“有什么代价呢?”
“代价?没有代价——如果说有的话,蓝天。”
“蓝天?广阔的蓝天,不好吗?”
“好是好,但是失去了水井的屏障以后,青蛙又该往哪里去呢?”
“想必出去之后自然会有答案吧。”
“真是乐天派啊,谢谢你,”他顿了一会,又问,“你家那边怎么样了?”
“二哥在外地工作,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回来。”
“这不是爽飞?躲家里上网课算了,别来学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