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有近三十部,一天四部,一直放到第三个星期天。那天上午我挑了一部《雷雨》,一部《百万英镑》。
“《雷雨》吗?被称作前现代最有名的戏剧之一,但好像还挺有争议的。我一直都想看,只是没有闲暇。”她坐到沙发上,靠着我。
“你听说过吗?那太好了。”我笑道。
影片开始了。荧屏上夹杂着雪花,旧时的版本总是这样。
我开了一听“渚江牌”,说道:“时不时看点老片,也算是复古。经历了时间的考验,作品的魅力依然如新。”
“是的。告诉你一件趣闻,半真半假,当时黄昏战争烧了图书馆,大部分数据库都崩溃了,按理来说,《雷雨》会和那些数据一样,永远地消失在世间。好在守数据库那黑客是戏剧迷,用磁带存了好多出片子,放在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基地,这才保存下来——除了曹禺的话剧,那人还存了一些前现代的电影,例如《呼啸山庄》,我们能看到的电影和戏剧,绝大部分是那黑客留下的·。”
“那他后来怎么样了?知道他是谁吗?”
“只是江湖传说罢了,其实大概是很多人的功劳吧。黄昏战争爆发前,突然流行用磁带存放信息。说起来,虽然战后保存了将近三分之二的磁带,但能够顺利读取的,不够其中的十分之一。其余依然放在渚江联合的档案室,等待后人发明新的技术——但我对此不是很乐观:后人能读上书就不错啦,还强求什么科研呢?”
影片放到了鲁侍萍见周萍的部分。片中,鲁侍萍为了隐瞒过去,压抑着母子相认的激动,又内含骨肉分离的沉痛。
铃叹道:“真痛苦啊。”
“至少现在没有这样的悲剧了。”
她摇摇头,“但我们那里可是经常发生。下层在上层的权力面前,什么都不是。”
看到四凤和周冲触电身亡时,她抬头望天,眼中含泪。少顷,她对我说:“我们还是看点喜剧吧。”幸好下一部是《百万英镑》。
“英语片嘛,还好我能看懂,”她得意地笑笑,照着荧幕读了出来,“‘The Million Pound Note’——还可以吧?”
“真标准啊,不愧是铃。”其实我没想到二十七世纪的英语发音,变成了那个样子。听着怪怪的,像是“dzɑ? mi: li: ?:n pɑ?nd?: n?:——t?:”。之前的“Psychology”,也还听不太出来。
“那可不!”
“只可惜还有很多片子看不到,太老了,只能翻磁带。”我叹道。
“把名字写下来嘛,我到时去那边找找。说不准有保存呢?”
“会有吗?”
“会有的。”
我另外买了一些爆米花,我们就待在一起,继续看那些或有趣或感动的桥段。
书评,一周肯定是无法看完的,但已顾不得那么多了,即便焚膏继晷也读不完,我原没想过那么拼命,因为此时若用尽了精力,又该怎样应付比赛呢?我考虑的是这个问题。
初赛当天是周二,铃去上班了,我自己乘车去比赛。赛场在师附,我早了十分钟到,就在里面晃悠。师附啊,全省最好的高中,即便只是踏入一步,都心生震撼。考场外站满了全省各地的学生,大多身着校服,我有点后悔没穿校服来,显得像个配角。而且,别的学校的考生,一般都成群结队地过来,只有我校知识零落,只来了三四个人,还都是不认识的。也对,即使拿了第一降五十分到本科线,对于他们来说,也考不上。况且能拿第一,还在乎那五十分吗?
众人有的在背书,有的在引经据典地议论纷纷,我为了不显得太另类,也拿出了笔记本,有板有眼地复习起来。说不紧张,那绝对是假话,我手心已经满是汗水,不求晋级,只要不是最后一名就好。
我甚至有些后悔来考试。自我一进校门,那种莫名的压迫感,时时牵滞着我的内心,使我连正常呼吸都自觉困难。难登大雅之堂的我啊,有如蝼蚁那样渺小,那样不合时宜。到底为什么要报名呢?躲在家,敲敲代码,剪剪视频,不是挺好的吗?何必自讨不快呢?没有办法,事到如今,只能硬着头皮上去。
试卷铺开了。我略略浏览一遍,坏了,也许是跳读的缘故,一些情节压根闻所未闻,连感触都只能糊弄着写。不巧坐我前面的人,一听到开考铃就俯下身去,沙沙地写得飞快,更让我焦头烂额。
我只好挑着自己会做的题目做。时间还算充裕,也可能是我会做的太少,总之把那些写完之后,还剩一个小时。毕竟是选段阅读,其实即便没有看过,也并非漫无头绪。有时很恼火的是,明明是二刷,脑子里对选段的内容也是一团乱麻,分不清楚到底是在这一章,还是在那一章。除了知道“我看过”以外,一无所知。那还不如不看呢。
越写越气,潦潦草草填了一些,空了一些,就交卷了。昏昏沉沉,只想回去大睡一场,就当没来过这里,没考过这张倒霉的卷子。
我走路回家,路过那面档,就进去。店里没什么人。
“张嫂,来一碗——嗯?”我看见铃正收拾盘子。
“弦,你又来了——云吞面?”她小跑过来,“张嫂探望女儿去了,今天我看店。”
“要我帮忙吗?”我问。
“吃完把碗洗了就好。”
“哪有餐馆要客人洗碗的呢——你吃了吗?”
“还没呢。一起?”
“一起。”
她进了厨房,须臾,端出两碗热腾腾的云吞面。她那碗额外放了两块牛腩。
“怎么?我没有加料吗?”我笑道。
“给你一块。”她夹起一块大块的,放在我的面上。我们就吸溜吸溜地吃起来。
“怎么出这么多汗呢……”她取出纸巾,轻轻替我擦脸。
“谢了。”我不好意思地笑了。
“弦……”她突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