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他妈找借口!没钱我就报警!”她突然站起来,对我吼道,“他妈的,渚江怎么出了这种人……你他妈不会是来混的下层吧?下层也没这样——”
我摘下了手表,拍在桌上,“用这个抵押,可以了吧,这可不止一瓶汽水的钱。”我看着玻璃桌下的手表和手环,都是只能显示时间的劣质品。有的甚至连字都显不清楚。
“行。这表看来还是挺值钱的。”
我撑着桌子,俯身问她:“那收费充电,也不是问题吧?”
“不要得寸进尺,”她坐下来,盯着我,用手指比了个“2”,“两小时,不能再多。”
“谢了,我会赎回来的。”我放下手机,拿着波子汽水出去了。
再往前走一段路,穿过乱石嶙峋的小巷,见到学校,“渚州第一中学”。铁栏杆在昏昏的日照下,反射着惨淡的微光。铃说的“唯一的中学”,就是这所吗?
我才发现校门没锁,只一推便能进去。其实我想着若门没锁,就去别的地方——不过现在不用起这个念头了。
对了,今天是星期六,可能也是原因之一吧。我看见几个着校服的学生出来——后面跟两个没穿校服的,也是学生模样——纷纷谈论着什么。她们的父母,想必是中层或者高层吧,在这样秩序森严的体制下,连学校都没有锁门的必要。只用把这中高层聚集的江心区封得严严实实,就没有问题。
铃给我的,正是江心区的地图——幸好发得早,出了庭院不久就断网了——说是边界上有二十米高的围墙,任何人要进入,都必须经过报备和严格审查。虽说同是渚州,“江心区”一名我还从未听过,大约是黄昏战争后新设的吧;本来只是渚江入海口的一个小岛,隶属于渚南区,战后极端天气增多,渚江流量不稳定,河流沉积作用明显,小岛变成了辐射较小,面积可观的沙洲,就被单独划区,成为全渚州,甚至全世界最发达的区域。
学校是水泥地,中央立着一尊雕像,和渚南广场在2020年放的,别无二致:那是江灵的雕像,站在白龙脖上凛然挥舞巨剑的女子,为渚江儿女无数次击退了外来的邪魔,因此数千年来,世代供奉,香火不断。
“真壮观,”我抬头仰望那雕像的神情,眼神坚毅而执着,嘴角微微扬起,“能拍张照该多好——只是这个角度……”
我看见了旁边的钟楼,临近教学楼,就是一座小小的尖塔。
我拾级而上,那塔不过五六层,在乌云底下就显得格外高耸。出于某种激动的情绪,我竟走得气喘吁吁,推开玻璃门,就见到那硕大的铜钟。
铜钟前站着一个女生,她正举着双筒望远镜,许是听见了我的脚步声,回过头来。
“你是……”她睁大了眼睛。可爱的渚江口音,和方才那女人截然不同。
“啊……不好意思,我只是想上来拍个照,不知道这里有人。”
“没事,我也是上来看看,”她说,“你是几年级的?以前好像没见过你。”
“我是——不对,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
“我不是风纪委员,不说也行。”她转过头去,继续眺望。
我没有管她,取出了自己的手机,按下快门前,想起铃对我说那话。
“‘数据管得很严’……吗?”我叹口气,再翻翻自己的手机,已经像被格式化了一样干净。幸好前两天无聊时未雨绸缪,将资料通通备份起来。大概拍了照,也只能在这边看吧。我于是放下了手机,只是站着俯瞰那雕像。
趁那女生仍举着望远镜,我瞄了她一眼。她穿着校服,打扮与十进制世界无异,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那一头过肩的长发。按阶层分,不是上层,也该是中层吧——虽然此地也就这两种可能性。
她在看什么呢——那是渚江入海口的方向。我出于好奇,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看见了高高的边境围墙。围墙外是一片灰绿色的恶土,再往外些,能见到一片高低错落的绿点,大概是铁皮屋。那是下层居住的地方。
一片荒芜。有什么好看的?其实我只是这么想,却不自觉地说了出口。
“你不知道吗,”她回过头,“听说围墙要翻修。”她的声音,如同靴子踏上了细雪,恬静而温柔。
“翻修就翻修嘛,这有什么特别的?”
“几十年没有这么大的工程了,你不激动吗?”
我想起渚江开发区热火朝天的场面。如今竟连翻修围墙,都算得上“大工程”了吗。
“可是翻修了又有什么用呢?”
她放下望远镜,叉起腰瞪着我,连珠炮似的说道:“这还是第一步呢,你没有看新闻吗?‘三步走’战略工程,目的是建造起覆盖整个江心区的‘穹顶’,让江心区成为自给自足的健□□态系统,避免外界的空气污染和水污染。第一步就是把围墙从二十米加高到三十米,并且塑造出基本的弧形……”
“不会遮住天空吗?”
“所以说你真的是不看新闻!二十五米往上的部分,采用全透明材料。”
“你怎么这么关心这些呢。”
“兴趣。”她再次举起望远镜。
“开始建了吗?”
“开始了。你看南边——”她指着我的左手边,我看去,有一段围墙,确实比邻近的高了不少。几架吊机正旗杆似的杵在那儿,工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