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对不起……”她说,“我骗了你,我知道我姐想怎么样。我对不起她……”
“怎么了?”
“她要做一个炸弹,等到褚晚成来了,就把他炸死。”
“那你姐呢?”
“她就没想活着……”她蹲下来。
“那你呢?”
她挽住我的手,泣不成声,“我不知道……她说送我出去,这世道哪有什么地方可去呢——还有两年,也许我……只能再活两年吧……为什么呢?明明我姐牺牲了那么多,为什么最后一定要这样!我真的不想……为什么……我那么好的姐姐,要变成那个样子……你知道吗?姐姐她以前可喜欢画画了——家里摆了很多很多画纸和画笔,还有很多我叫得出叫不出名字的画作,她小时候的梦想,就是当渚江最有名的画家。她和姐夫认识的时候,她在美术社当宣传委员,姐夫是音乐社的社长,当时大家都说他们郎才女貌,琴瑟和鸣——”她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焦急万分,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说,“抱歉抱歉!我说过头了——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这一年过来,姐姐活得跟行尸走肉似的——她以前可从不喝酒的啊,可是现在……脾气也坏了……为什么,为什么呀!凭什么呀!”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在和铃说清楚这事之前,我知道我绝不能贸然说出底细。我只好一边安慰她,一边走回店里。她自顾自进了房间。
晓云撑着脑袋看我,“怎么?她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吧?”
“没……没有。”
“没有?暂时还没有吧?这丫头……”
我没说话,晓云站起来,往里屋走。
“我去做饭。看下店,”她说,“毋穿柜筒底喎!” (不要亏空公款呀!)
“知道了……”我坐下,打个哈欠。学着她看店的样子。
洋艺荟虽然挺冷清,客人还是有的,到吃晚饭的两小时间,一个买抹布的妇人,一个买打火机的汉子,进来又出去。
无言地吃了饭,没电影看,各自洗漱睡觉。
“要我们给你饯行吗?”临睡前,晓音问。
“不能早起就算啦!我可能很早就出发。”我说。
“一定早起!姐,你也早起吧?”
“行。你到时叫醒我。”晓云笑了。
我关了客厅的灯,躺在沙发上,突然好累,听着吊扇的嗡嗡声,翻来覆去,只是难以入眠。窗外丛云蔽月,使人满怀伤感。晓音啊,可惜我目前仍无能为力,我身上背负的,已经够多了。如果此刻有一面镜子,应能看到自己满是愁怨的眼睛。如果有个更明朗的主人公,这样的咄咄怪事,他应能轻而易举地解决吧?可惜摊到我身上来,就左右为难,不知何去何从。
我就那样瘫在沙发上,叹息,直到身心都陷入一种悲凉的寂静,比空调还凉快的时候,就沉入了梦境。我在睡前,依然想着,能否再续昨晚的梦境呢?芷琴啊芷琴,生死未卜的可怜人啊,我可否再见你一面?
我梦见圣诞节的花火。
我梦见金鱼。
我梦见芷琴的眼睛,痴痴望着我。
伸出手去时,她的眼,却又像雾一样飘散。野玫瑰的花瓣,落了一地。她重生了,她在落花与血中成为了天使。
不行,不行!芷琴,我绝不能让你离去——
我高呼。却一路来到了天界,那圣洁无瑕的绝境,漫天白光浮游。
我沿着那一段琉璃色的阶梯,往上走,一级、一级、一级,我跑起来、两级、两级,距那最后的大门,已剩下一步之遥了。
“咚咚——”
有人在敲那门?不对。玻璃的声音。
“咚咚——”
我醒了。迷迷糊糊,听见窗户在响。
我竭力坐起来,却自觉头痛欲裂,“怎么……”
“弦,是我!快点走吧!”铃在窗外。我正扎挣起来,想要开门出去,她却说:“就从窗口跳出来吧!”
我关掉空调,拿上手机,探身出去,却一个趔趄摔到地上。
“没事吧——这……你怎么了?脸色好怪……”
“怎么了……”我忽然虚弱起来。
“不是,你额头怎么这么烫——快,快回去,回去再说……”她扶我起来,慢慢走回她家。关着灯。我脱了靴子,晕乎乎地拿出了那小兔手机,还给她。
“这时候还管这个呢!小心楼梯——别绊倒了……”她好像很焦急。在黑暗中,搀着我上了楼,进了卧室躺下。
“快!睡觉,睡觉!要不称下重——算了,不称了,我得赶紧送你回去——摇篮曲,要听吗?什么都好——快睡,快睡……‘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
我就这样回到了2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