扉页空白。我再往后翻几页,依然是空白的。直到第十几页,才看见文字。
“亲爱的小弦,我有话想对你说,你知道——写到一半便中断了,涂涂改改。再翻过一页,“弦,我今天给你写信,是因为——”又中断了。
右边的那页,写着“弦,你还记得我们上次去那个磨(摩)天轮吗?那一天真是我最高兴的一天,我有很多话想告诉你,可是——”再次中断。我想见她思前想后的情景,写几句话,自觉不甚完美,又划去重写。
翻那本子的时候,我一直留心铃的反应,她却一言不发。
我再往后翻,终于见到大段大段的文字,虽然写得不算工整,涂涂改改,但并不连笔,像是很用心的样子。
“为什么不在手机上写呢?明明写字就够难看,怎么(写)(划去)涂在本子上呢?这时候的正常人,哪有用本子记事的?我真讨厌写字啊,可是从今往后可能都要这样写,就是在本子上写,可能我应该去练(错别字)字了。还说给弦写信,(写个屁)(划去)还写什么,他看到我这话说得乱七八糟,都不知道会怎么想!总之我决定不用手机了,从今天开始,不用了。反正慢慢一件一件事情慢慢放弃,最后连人生都放弃算了。
“活着就没有什么意思!还装什么纯情,真是傻透了,如果说三四年前装装无知少女骗男人,那一点问题都没有。可是我现在根本不是那个样子,我知道我浑身上下都散发肮(错别字)脏的味道,好像站街(两字拼音)女赔(陪)酒女一样,甚至还不如。反正我本来就该是那个样子的。偏偏让我碰到了弦,成了,什么都不写了,让他(蒙在鼓里吧)(划去)对我还有那种不知所位(谓)的想法,也没什么不好。不过我猜他早就知道了。
“还好他没有嫌(错别字)弃我。我第一眼见到他,就觉得他好象(像)小梓,象(像)极了。无论是样貌(错别字)还是性格,如果我没见他最后一面,现在他回来了,说他就是小梓,我也会信。(但是说不准他就是)(划去)那天在酒店的时候,我差点就喊他好弟弟,因为实在太象(像)了,怎么能像成这样。还好他(不是)(划去)不知道这回事。
“但也不只是小梓,我真的好想再见见爸妈,我连他们的相貌(错别字)都忘记了,(为什么)(划去)我现在都(弄不)(划去)不知道如果再见到他们,要说什么。不说这些了,我还得想想怎么给小弦写信。与其说写信不如说流(留)言吧,我觉得我已经差不多了。
“我身体还好。吃东西和睡眠都没有大问题,至少我自己觉得没有问题。但是我即(既)然变成了这个恶心的样子,就别想象(像)正常人一样活下去了。其实我不是不想活下去,但我(也觉得自己太恶心了)(划去)接受不了自己。(反正弦也接受不了我。)(划去)我不去想这些了,我早就丧(错别字)失了说这种话的权力(权利),而且黄旭那里的事情也还没解决。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式(誓)守诺言,下周我就去找他。他不守的话,我就从六楼(错别字)跳下去,我不开这种玩笑。是真的。上次小弦救了我一次,我很感谢他,只是这次我如果下决定,可没有人能那样救回来了,反正本来就活不了很久。到时那视频(错别字)他要发就发去吧。我就差遗(错别字)书没写了。不过(说实话)(划去)写不写都无所位(谓),没有人爱我会在呼(乎)的。
“我以前听人说过,还是在哪本书上看到过,把人生比做(作)猎(列)车,猎(列)车史(驶)向终点站,然后说到天花乱坠(错别字),说终点站有多漂亮之类。反正我看我的只有别人的是那样,我的就是一片黑暗和混乱。我不想要弦同情我,如果我以后要给他写封信,肯定应该比现在平静得多。”
她写到这里就停下了。
我叹气。铃显出悲戚的神色,长久的无言。
我竭力从床上坐起来,“很晚了。你也饿了吧,我去——”
“别——我来吧!”她阻止我,“你就好好休息一下,交给我吧。”
铃出了房间。我倒在床上,反复看那本子上的言语。那篇错漏百出的文章后面,只余下空白。越看越觉得,我真是一点也不了解芷琴呵!面对这个迟钝的我,芷琴一定觉得很累吧。她和黄旭的视频是怎么回事,我无心知晓,因为一切都已成定局,一面是恩师,一面是恩人,让我抉择,如同将我撕裂;但我怎么可能撒手不管!我决定去质问黄旭。
不一会,铃端来两碗汤面,放在书桌上,“家里没云吞了,我打了蛋花,还可以吧?”
我笑了,“谢谢你。”
拉面的香气充盈了狭小的房间。我们埋头吃着。我不时偷偷瞄她一眼,见得她渗出点点汗珠的额头,握着筷子的浅色的右手,裙下无意识微微挪动的如雪素足;面前活生生的美人啊,竟说只是宛如电波般虚无缥缈的意识,让我怎么去相信呢?
“铃。”
她恍然抬起头,“怎么了?”
“我决定去找黄旭。”
她顿了一顿,“为了那个视频?”
“对。”我注意着她的反应。
她低下头,用筷子搅了搅面汤,又抬头看我。
“去吧。”
“你不介意吗?”
“毕竟那是你的恩人嘛。”
我还想说下去,但她比了个“嘘”,“好啦好啦,去弄清楚怎么回事也好。那样无论是王芷琴,还是你,都能安心一些。”
她站起来,“吃完了吗?”
我把碗递给她。
“现在几点了?”我不想看手表,只是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