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伟道了谢,便急急地跑开了。留下我原地伫立着,呆呆看向阶梯下的步道。此时已近傍晚,斜阳下,学生来往纷纷,有的往左边走,有的往右边;但我该往何处去呢?在这样喧闹的静寂中,我拨通了小黎的电话。
“怎么?”他问。
“见一面吧。有事拜托你,当面说会好点。”
“啥时候?”
“晚上?”
“行。”
然而见了面该怎么说呢?若他问我为什么要过去,我该怎么回答呢?这些问题来不及思考,况且即便思考也得不出答案。我向来信奉走一步算一步,即使提前预备,也终究不如突发事件的打扰。就是说,计划赶不上变化。但我几将所有希望都寄托于那时,也只是那不可靠的可能性,使我勉强得以喝水和行走,不致因灵魂的失血而倒地。
八点钟,在一个快餐店,我们见了面。他来得很准时。我要了一份原味鸡,但他最终一块也没吃。
“什么事?”我还没开口,他先问了,“我挺赶时间,还得回去复习。”
“你知道那调频器吧?”
“你说渚江联合那台?”
我点点头。
“怎么了?”他问。
“我要用。”
“你疯了?”他站起来。
我想起备好的借口,便说道:“实不相瞒,你知道我是搞编程的嘛,现在——”
“不是、你以为那机器是那么容易用的吗?我不想管你穿过去做什么,但你怎么会觉得我会帮你,或者说,我能够帮你?因为我爸?”
我回答说:“总会有点人脉吧?”
“人脉?对不起,即使有,又怎么样?我就不说成功率的问题了,你知道去一趟要多少钱吗?况且我爸和以前的同事,大多老早断绝联系了,不然也不会混成这样……”
我低下头。
“没什么事我就走了。”他背上了包,走出门去。
开门时短促的铃声停止后,四周的空气越发寒冷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无法解决,无法思考,无法面对。心神不宁的绝望,愈发像影子一样牵绊着我。我踏在摇晃的影上,迷迷糊糊地走着,知道二哥大抵在家,所以没有回去,而是留在了宿舍。几个舍友都回了家,因此只我一个留守。关上门,头脑一片空白,几乎像脱离自己操控似的,指挥着行动。
不对,不对,我竟开了空调,怪不得屋内莫名地寒冷。情急之下,又将桌上的水打翻了。我再不愿行动了,也没有看时间,只是躺在床上,悄悄闭上了眼。
翻来覆去,勉强成眠,又坠落似的突然惊醒。是我的错觉吗?窗外明明下起了雪。在窗缝间窥见昏昏然的暮天;半空暗浊而纷飞的霓虹,凝结于冷冷的雾霰,其间白雪分明,点点降下。
是吗?是啊,雪。下起了雪。如你一般的,晚雪。
渐渐下大了。渚江上一次结成纯白,是什么时候呢?你,如雪一般纯洁的,你,也在眺望这皑皑的江面吗?
啊啊,晚空简直像活着似的,沉着地呼吸。每呼吸一次,空气就变冷一分。倘若你也在这世界就好了。倘若,你也在此处,与我一同呼吸,感受这温柔的雪空,就好了。倘若我们的心脏,仍在同一个世界跳动,仍因某种隐秘的联结,而暗暗连接着,就好了。
那样我无论如何都会找到你。
只是你已不在身边,甚至,在这世上的每一个角落,都无处可寻了。神明切断了丝线,将你带回了遥不可及之地。那片我永远永远,都无法真正触及的彼岸。
既然如此,当初的相见又有何意义。我不明白,但你依旧拯救了我,将我从泥泞中牵出,为我灰色的世界,涂上一抹柔和的,无法消除的淡彩。
好冷。窗外的汽笛依旧鸣着。真正的夜晚来临了。